他的眼裡陡然想起多年以前她扯著他的衣袖說“我買你”時候的神情，想起那個亂花飛舞的季節她穿著一襲白裙飄然走來，笑容明妹如花，想起她帶著邪笑的挑釁，以及帶著生澀的親吻……
他的鼻子一酸，好像有溫凉的東西正順著自己的眼角慢慢的滴落下來，他怎麼這樣傻，這個女人愛他，如此的愛著他，而他，他做了什麼？
他到底，做了什麼？
他對他，似乎只有傷害，只有無盡無止的傷害，而他以為的最好的保護是放了她，卻發現這是更大的更深的傷害。◎
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過，每一秒都在煎熬著他的內心，疼痛再次的渙散，一點點的，吞噬著他的意識彗。
急救室的燈光突然之間滅了。
他有種不好的預感，進去不到一個小時，怎麼就滅了，他不相信，他慌亂的坐起來，在病房門打開的刹那，扯住第一個出來的醫生。
“怎麼了？怎麼了？不是搶救麼？她……她受了那麼重的傷……怎麼這麼快就搶救完了？嗯？你說啊，你說怎麼回事啊？怎麼這麼快就搶救完了？撓”
陳勝和厲原墨聞聲慌忙的走了過來，拉開近乎咆哮的男人，醫生微微的皺著眉頭，隨即朝著眾人微微搖了搖頭，
“對不起，我們已經盡力了，病人失血過多，搶救無效……已經死亡……”
那一個瞬間，空氣好像冷凝了，他聽不到所有的聲音了，他的目光混沌的掃向眾人，看到的都是哀傷痛苦的表情。
他的呼吸很緩慢，慢的幾乎要停止了，可是有那麼一瞬間，他覺得，如果真的能够停止……便是好了！
突然，一陣甜腥的味道襲來，“哇——”一聲，一口濃稠的血液從於皓南的口中吐了出來，緊接著，周圍一片昏暗，男人徹底倒在了地上……
鳳凰言情小說網 www.kane0312.com
於皓南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以後了，望瞭望四周，白色的一片，坐在自己面前的女人面色沉靜，只是斜著頭定定的看著他，偶爾會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。
“媽……媽……你怎麼在這裡？”他輕輕喚了一聲女人，女人面上仍然帶著淡然的微笑，扯著他的手一邊一邊的撫摸，然後伸出手撫向他的頭髮，眼中閃過一絲哀傷，讓人心碎的哀傷。
“媽，她……死了……”他說完，乾裂的嘴唇觸覺到一股鹹鹹的味道，滾燙的眼淚打濕了臉龐，灼傷了心。
女人好似有了知覺，一邊為他擦著眼淚，一邊不住的撫摸著他的頭髮。
病房的門突然打開，張狄和阿戚慢慢走了進來，張狄的面色不似以前的輕鬆自在，反而籠罩了一層薄薄的影子。
“於總，作為醫生我是該為你的身體著想……但是作為朋友和兄弟……我必須要告訴你……今天，是莫小姐的葬禮……你……去參加麼？”
張狄的話像是一把利劍一般刺進男人的身體，甚至連疼痛的感覺都沒有，慌亂之中他猛地掀起被子站了起來，床邊的女人猛地拉住他的手，已經眼角含淚。
“媽……你兒子這條命……是她救的，我得送她……最後一程……”
女人好似明白了什麼，隨即依依不捨的鬆開了手，而男人，則在張狄的攙扶下快步走出了病房。
外面的天氣，明顯的有些陰沉，不算浩大，但卻井然的靈隊從街上慢慢的走過。
旁邊的路人都投來好奇的目光，因為前面的大幅的照片上是一個笑容如花的美麗女子。
他們好奇，怎生這樣一個美麗年輕的女人會死了呢？這個女人身上發生了什麼樣的故事？為什麼送靈的隊伍裏有他們熟悉的申帥和蘇冷月……這個女人，到底是誰？
趙柯作為死者家屬，手裡拉著顧小北坐在其中的一輛車裏，顧小北那天婚禮上消失，後來發現他一個人坐在新郎的休息室內，李玄清，從那天之後就消失不見。
顧小北仍然把玩著手中的玩具，好似對外界的一切一無所知。
趙柯抱著顧小北，他已經和聞晴晴商量好了，以後小北，他養著，他會待小北如他親生的孩子一般，他會將這個孩子撫養成人，他會好好的保護這個孩子，好好的保護他。
“小北……待會，待會我們看媽媽最後一面……就要送媽媽走了……小北以後會不會想媽媽？”
顧小北不說話，仍然耐心的，專心的，若真的把玩著手裡的玩具，趙柯微微歎氣，將顧小北攬進懷裡，仰起頭長長的呼出一口氣，“小北，千萬不要忘了你媽媽……因為這個世界上，沒有人比她更愛你……”
顧小北拿著玩具的手指骨節微微一滯，但只是瞬間，他又恢復如常的繼續把玩。
葬禮來了很多人，其中大部分都是明遠紙業的員工，他們對這位年輕的女老闆印象很是深刻，即使她不經常出現在公司，即使她經常就像一個小女孩一般大大咧咧，但是他們確實喜歡極了這樣的老闆。
微雨的兩隻眼睛這兩天因為一直哭一直哭，已經成了紅葡萄一般，陳勝站在她的旁邊，輕輕的扶住她的肩膀，想要安慰幾句，卻最終無法開口。
申明樂看著被鮮花蓋滿的莫清誠的身影，微微抿唇，什麼話都沒說，因為他不知道還有什麼話可以說。
安曉彤和崔樂兒連夜搭乘班機趕回來，身上的衣服都來不及換掉，已經紅了眼睛……
顧小北一直站在旁邊看著眾人一一跪拜著離去，沒有一點點的反應，好似這一切都和她沒有關係。
於皓南和張狄趕來的時候，大部分的人都已經參拜送別完畢，丹紅見到於皓南，微微抿唇，想要過去阻攔，卻最終被張狄攔住了脚步，“讓他送清誠一程吧！”
丹紅咬了咬唇，原本光線亮麗的她，此時面上微微露出一絲疲憊之色，原本只會穿紅色衣服的她，此時卻是一身黑色長款旗袍，胸前，是一朵白色的花。
“哥，莫小姐她……”陳琳走到陳勝的後面，話還沒有說完，便止住了聲音，抬眼，便看到高大的俊美的男人正一步一步，脚步踉蹌的朝著葬禮的禮堂走去。
她有點吃驚，剛才那個是於皓南麼？好似幾天前她還在一場酒會上見過她，而此時此刻，他怎麼成了這樣的模樣，兩鬢的頭髮瞬間變成灰白色，面容憔悴的讓人心疼，脚步也是虛弱而沉重……
她咬了咬唇，難道因為莫清誠的死，於皓南一夜白頭？
她真的很難相信，這個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一夜白頭的事情，昨天還高高在上如同神祗的男人，此時此刻，卻好似變了一個人一般，一下子蒼老，不對，與其說是蒼老，還不如說是憔悴，憔悴了許多，變得人不人，鬼不鬼。
趙柯見於皓南走了過來，拉著小北的手猝然的收緊，於皓南抿了抿唇，隨即看到被鮮花覆蓋的莫清誠的屍體。
“不准看她……你沒有資格看她，你走，離開她……快點走，離開她……”
於皓南待還要走近，申明樂卻突然上前一步，擋在他的面前。
於皓南咬了咬唇，“我……我只是想……看看她……”
“呵呵，看看她？如果不是為了救你，現在躺在這裡的人就是你……於總，我這輩子，從來沒有這麼的恨過自己，也從來沒有這麼恨過你……你為什麼要出現，如果你不出現，清誠就不會死……都是你，都是你害的……你離開，清誠她不想看到你……”
於皓南微微皺了皺眉，乾裂的嘴角溢出一絲苦澀的笑，“申帥，你這話說的可不對……我並沒有讓她為我擋子彈，我也沒有讓她為我死……我知道……你嫉妒我，因為清誠愛的人是我……你恨我，因為清誠為了我死了……但是即使你怎麼恨，怎麼嫉妒，死了就是死了，永遠都不會再活過來了……”
“於皓南……你……沒想到你如此冷血，這個時候你竟然說出這樣的話，於皓南，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，你怎麼可以這麼殘酷……清誠是瞎了眼，才會愛上你這樣的人……如果回到當初，當初我一定會奮不顧身的從你手中將清誠奪過來……哪怕是死，我都不會將她再交給你……”
“呵呵，強制把一個不愛你的人放在身邊，你覺得是一件很偉大的事情麼？申帥，你怎麼到現在還不明白……莫清誠，是心甘情願為我死的……即使回到當初那枚子彈落下的那一刻……她依然會選擇為我擋下那顆子彈……因為……因為她愛我……”
申明樂覺得心臟微微一疼，隨即一個拳頭砸下，但是卻只是砸在旁邊的牆上，沒錯，莫清誠愛的是她，即使她親口答應要嫁給他，她愛的人，只有於皓南一個。
即使他對她怎麼百般呵護和保護，她愛的人，卻只有他一個。
於皓南眼角閃過一絲淩冽，隨即慢慢的朝著棺木走去，女子薄唇緊抿，睡在那裡安靜的好似永遠都不會蘇醒了，而事實上就是，她真的不會蘇醒了。
胸口傳來一陣刺痛，鈍生出大片大片的空虛，沒有東西可以填滿，只能空洞洞的敞開在那裡，任淩冽的風吹得他全身發緊的疼。
他沉沉的呼出一口氣，雖然這張臉如此熟悉，可是陡然之間，他卻覺得無比的陌生，他的手指按向太陽穴，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，他是來送她最後一程的，他不能讓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模樣。
可是來之前他照過鏡子，發現自己像是突然之間變老了許多，頭髮都白了呢，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，貌似只是在這三天裏不斷的做夢，夢裏都是莫清誠的影子，從他們相識，對峙，仇恨，糾葛，直至相愛……所有的片段都一一掠過……
他想著當他回憶起這些的時候他的心裡該是高興和快樂的，因為那些都是彌足珍貴的回憶，但是他在夢裡卻感覺到了巨大的疼痛在渙散，他的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心臟的撕裂，每一聲呼喚她的名字都延伸出大片大片的傷口。
他在掙扎著，不願醒來，所以便一直的疼，一直的痛，可是他又似乎想起什麼，想起他不得不醒來的理由，顧小北，他要照顧小北，他要幫莫清誠照顧顧小北……這個力量，這個聲音牽扯著他，讓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下去，所以他醒了，所以他來到了這裡。
他穿上黑色的西裝，將頭髮打理修整，刮了鬍子，還洗了一個澡，他做著一切都很仔細，他不想邋遢的出現在她的面前，他有輕微的潔癖，最討厭的植物是仙人掌。
可是清誠，今天的你，怎麼這麼陌生，是我看錯了，還是你已經斂掉了自己的美麗，不讓我再窺視了，可是……可是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，我還是依然如昔的愛你。
他探出手，想要最後一次碰一碰她的臉，那曾經撫摸過無數次的臉，可是，他還沒有碰到，一個小人影突然沖了出來，扯住他的褲子便開始拳打脚踢。
伴隨著拳打脚踢的是小人影淒厲的哭聲和喊罵，帶著悲愴的氣息，讓現場的所有人一瞬間全部落下了眼淚。
“混蛋，混蛋！滾開！滾開，不准碰我媽媽，你這個壞蛋，都是你害了媽媽……都是你害死了媽媽，你不去救媽媽，你不去救小北，你把媽媽和小北丟在那裡，你這個壞蛋，我恨你，我恨你，媽媽是被你害死的，媽媽是被你害死的，你還我媽媽，你還我媽媽，媽媽，媽媽，媽媽……”
於皓南的心間又是一疼，小孩子的拳頭不重，但是也不輕，他就那麼一脚一脚的踢在於皓南的身上，扯著他的褲子，鼻涕眼淚一併抹在男人的腿上，將手裡的玩具火車丟在他的身上，狠狠的踢他，打他……
“小北……對不起……爸爸對不起你……”於皓南伸出手，想要抱一抱孩子，但是顧小北根本就不給他抱，反而張口就咬住他的手，於皓南眉頭一蹙，待手放開，一個鮮紅的牙印赫然出現在他的手上。
“你這個騙子，你這個混蛋，我不要對不起，我不要，我只要媽媽活過來，我只要媽媽，我只要媽媽……你騙我，你說過，你說過要保護媽媽，你說過不會傷害她……你說過的……你這個騙子，你這個大騙子……我恨你，我恨你……”
顧小北一邊扯著於皓南的衣褲，一邊大聲的叫嚷著，棺材裏躺著的，是他最愛的媽媽，是最疼他的媽媽。
他的媽媽很漂亮，非常漂亮，在渥太華的時候每次媽媽來接她，只要被同學看到了，都會說，“your－mother－is－a－geous－dy！”
當時的他雖然不說話，但是聽到心裡還是覺得美美的，他很愛媽媽，只是不知道怎麼去愛她，他喜歡扯著媽媽的衣袖，喜歡媽媽吻著自己的眉眼，喜歡媽媽的笑……
媽媽不經常笑的，而且還會經常偷偷的哭，媽媽哭得時候從來就不讓他看到，他說不好話，他怕是因為自己媽媽才哭的，所以他更是一句話都不敢說……
他想起在暗牢裏媽媽對她說的話，媽媽說“小北，你要記得，媽媽這輩子最愛的人就是你……”
媽媽，你也騙我，你也欺騙我，你說你最愛的人是我，可是你為什麼要為了這個大壞蛋去死，媽媽，你為什麼要騙我……
可是媽媽，小北好愛你，小北好想你，小北好像抱你，媽媽，小北好像再叫你一聲媽媽……
媽媽，你還能聽見小北的聲音麼？媽媽，你還能再抱抱小北麼？
“媽媽……媽媽……媽媽……”小北突然痛哭失聲，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被這聲淒厲的呼喊震碎了心，到底是多麼大的悲傷壓抑在這個年僅五歲的孩子心理，撕心裂肺的哭聲盤旋在暗沉的天空下，久久的，久久的揮之不去。
顧小北一把推開於皓南，用他小小的手去扯住躺在靈堂中間冰棺裏的女人的手，那是沒有任何溫度的手，那是一具冰冷的屍體。
“媽媽，你冷不冷，媽媽，你快點起來，快點起來看看小北，媽媽，你不要不理小北，媽媽，你起來啊，媽媽，你不要丟下小北一個人，小北以後聽話，以後都聽媽媽的話，只要媽媽醒來，小北什麼都願意做……”
“媽媽，你起來啊……媽媽，你快點起來，不要再睡了，媽媽，小北害怕，小北不想一個人……媽媽，你起來抱抱小北，你回答我啊，媽媽，小北好想你，小北想你……媽媽，媽媽，你不要小北了嗎？媽媽，你起來，不要丟下小北……媽媽……”
一遍一遍的呼喊，聲音在靈堂內形成一個巨大的空洞，於皓南一手扶住冰棺，差點站不住的倒在地上，趙柯一直隱忍的眼淚也在孩子的哭聲中猝然的落下，在場所有的人都紛紛落淚，女孩子哭倒在男朋友的懷裡，一直堅強的男人們都紛紛仰頭克制著眼淚落下來……
陳琳站在人群裏，她和莫清誠只見過一次面，和於皓南的關係也不是多麼深厚，但是她想，這兩個人，必定是經歷過生死的考驗，必定是經歷過一場驚天動地的愛情，她的唇微微抿起，一瞬之間，好似什麼東西從心中流過。
但只是瞬間，一切又都歸於平靜。
冰棺被送到火葬場的時候，顧小北依然不依不撓的大聲哭著，嗓子都已經變得嘶啞，但是卻無人能够封锁他的哭泣。
張醫師原本打算給顧小北打一針鎮定劑，卻被申明樂封锁了，“讓他哭吧，哭過了，也許就好了！”
微微仰頭，天空突然落下一地雨點，申明樂微微蹙了蹙眉，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，清誠，你看，天空，都為你哭了呢！
即使這樣，你還是這麼狠心的，走了麼？
清誠……
ps：抱歉，這樣的故事，或許讓不少親們難過了。而錢錢之前也是考慮不讓各位讀者這個週末太烦乱，所以一直拖到了這個時候才更新。
雖然女主已經離開了，但錢錢還是要友情提醒各位親親，請不要就此弃文，接下去這個故事還會有更新的。錢錢在此感謝你們一直以來的支持，感謝你們陪同錢錢一路走來，衷心地謝謝你們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