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醒了醒了！」
一片迷濛中，顧娉婷勉力睜開雙眼。
頭頂數道目光齊齊看着她。
怎麼了？
她這是在哪兒？
不及她分辨出來，身下一晃，眼前重又陷入黑暗。
再度睜開眼時，是高高的被火光照亮的木屋房頂。
透過木板間隙，是陰沉沉的天空。
她歪頭，看到一群身着色彩炫麗的少數民族服裝的人。
大約十幾號人，正圍着室內中間的火堆，嘰嘰喳喳議論著。
都是她聽不懂的話。
仔細分辨，應該是他們的方言。
顧娉婷腦海里飛速回想着之前的片段。
山體滑坡滑坡，碎石和汽車一齊朝着自己逼來……
意識到可能是這群人救了自己，她動了動，想起身道謝。
然而才一動，便發覺自己渾身酸痛，竟一時坐不起來。
於是迅速低頭查看自己。
身上特意為進山而穿的淺藍色休閑衣褲不見了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條寬鬆的露肩五彩長裙。
**露在外的兩隻胳膊，幾乎被繃帶纏滿了，包括露出來的一截腳踝。
「喂！你醒了？」
不知誰，用極不標準的普通話，問她。
緊接着，人們紛紛圍攏過來。
七嘴八舌地跟她講。
「知道嗎？當時好危險！阿沫只要猶豫一下，你就完蛋了！」
「那車開得好快！像是剎車失靈了。」
「可阿沫說不像，他說那司機的樣子好凶，手臂上全是刺青！」
……
她極力分辨著大家的話，費力地在腦海里匯總，過篩。
最後，終於弄明白了。
是那個包着頭巾叫阿沫的小夥子，本想抄近路下山。
卻在邁過爛舊的公路護欄時，正巧碰到她差點撞車。
阿沫飛身撲過去，拚死推了她一把，她才倖免於難。
但因為阿沫撲過去的力度太猛，因此她頭部跟肩膀撞到石壁，
又被反彈回來，結果暈倒。
「幸好你醒過來，不然阿沫會難過一輩子！」
「是啊是啊，阿沫說，如果他不那麼用力，
你就不會撞到大山，也不會暈得醒不過來。」
顧娉婷彎唇苦笑，低聲嘟噥了句：
「那可能，就再也醒不過來了。」
「什麼？你說什麼？你是餓了吧？」
坐在床側，跟她講話最多的一個微胖的女人問她。
顧娉婷搖搖頭：「不，不餓，謝謝你。「
顧娉婷虛弱地閉了下眼睛，繼續看着胖女人：
「對了，這位大姐，阿沫有沒有說，撞我的那輛車，什麼顏色？」
「阿沫阿沫！問你呢！撞她的車，什麼顏色？」
床前的人們趕緊分開兩邊，露出火堆邊坐着的一個帥小伙。
小夥子聞言，瞪着黑漆漆的眉眼，朝她看來：
「着急救你沒留意，但印象中，好像是灰色。」
顧娉婷很意外，阿沫的普通話相當標準。
「謝謝你救了我，阿沫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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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娉婷誠摯地望着阿沫，點點頭。
阿沫朝他笑笑，什麼都沒說。
顧娉婷道完謝，目光四下掃了掃。
胖女人立刻會意：「找你的包嗎？」
顧娉婷感激地一笑，點點頭：「麻煩你拿給我，謝謝！」
現在的處境，她必須趕快聯繫厲斯年。
那輛車絕對有問題。
十有八九是顧子佳。
在事情調查清楚之前，她不能再冒險。
她還有一雙兒女要負責……
她的包被人們接力似地遞到手上。
胖女人跟兩個女孩子，一起把顧娉婷扶坐起來。
顧娉婷掏出手機便傻了。
這已經不能叫作手機。
該叫手機的屍體。
手機屏幕碎裂得厲害，根本不能用了。
胖女人看着慘烈的手機，心疼地嘆口氣，搖頭看着顧娉婷：
「這山裏根本沒有信號，想跟外面聯繫，至少要下到半山。
阿沫就是下山去打電話，這才碰巧救了你……」
胖女人之後說了什麼，顧娉婷已經聽不進去了。
她滿腦子，只有一句——
這山裏根本沒有信號！
那她要怎麼聯繫厲斯年？
就這麼等著嗎？！
這些問號相繼閃過腦海，求助的目光再次看向阿沫。
「想讓我幫你打電話？」阿沫看出她的心思，微笑着主動問她。
被人一眼看穿心思，顧娉婷感動地笑笑：「可以嗎？」
阿沫聳聳肩：「救都救了，這點兒小忙算什麼！
說吧，電話多少？
我等下就去，剛好我電話也沒打呢，順便了。」
厲斯年的電話號就在嘴邊，顧娉婷差點脫口而出。
然而轉念間她便改了口，報出了小貝的電話號碼。
厲斯年的號碼後面一串9，太博人眼球，她不能再給自己招惹麻煩。
阿沫二話不說，記在手機上，跟她飛快求證了一遍，便轉身走了。
床邊的人，也陸續散去，只留下胖女人一人。
顧娉婷通過剛才大家的談話，知道大家都叫胖女人莫姐，於是也開口這樣稱呼。
「莫姐，這是你家？」
被人留意到名字，莫姐開心地笑着跟她點頭：
「是啊，阿沫是我外甥，我帶大的，他救了人，自然帶回我家。」
兩人接着聊了幾句家常。
莫姐喂顧娉婷吃了點粥食，重扶顧娉婷躺下。
在滅掉火堆之後，莫姐出去了。
黑暗中，顧娉婷冥想了好一會兒，掙扎著坐起身，從包里摸出碎裂的手機，還有錄音筆。
拼盡全身力氣下了床，披着被子，推開木門，躲到庭院當中的草垛後面。
她再也無法忽視後背汩汩冒出的寒意。
倘若真是顧子佳特意千里迢迢來害她，知道她沒死，一定不會善罷甘休。
抬眸望着混沌不堪的暗夜，顧娉婷不覺睜大雙眼。
如果不是這次……權且叫作意外吧。
如果不是這次意外，她相信，終有一天，對顧子佳的步步緊逼，她會不再計較。
但現在……
時間一分一秒過去。
就在她以為今夜可能會平安度過的時候。
莫姐的木板屋後面，突然竄出一片火光。
轉眼之間，兇猛的火舌，迅即蔓延至屋頂。
木板屋裏傳出聲尖叫。
「救火啊！着火了！」
人們聞聲，四下趕來。
「那女人還在屋裏！先救人！」
不知誰高喊了句。
顧娉婷躲在草垛後面，剛想出聲喊人。
然而，視野里突然出現一雙白色高檔休閑鞋。
心口猛然一緊，顧娉婷驚悚地抬眼看去。
此刻，兩道熟悉的兇狠目光，正在口罩上方，直直地逼視着她。
顧子佳手握碗口粗的木棒，毫不猶豫地舉起，直接掄向顧娉婷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