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寨，莫姐鄰居家的床邊。
顧娉婷被顧子佳拉着手，兩人齊齊看着阿沫。
「阿沫過來幫忙！把這個帘子掛起來，這面男生，小顧兩姐妹那面女生，快來！不要磨蹭！」
「來了！」阿沫高聲應着莫姐。
再回看眼顧子佳：「人交給你，要幫忙喊一聲。」
莫姐見阿沫開始掛帘子，又開始招呼起來：
「阿姐阿嬤跟我下樓做晚飯！」
「小顧一定餓了，人都病了，更要好好吃飯，快快快，大家動起來！」
一時間，滿屋子人被莫姐指揮得團團轉。
三層木板樓里，一時傳出各種聲響，男女混雜的說話聲，甚至燒火劈柴的劈啪響聲，異常熱鬧。
顧娉婷看着大家忙作一團，艱難地用手指碰下顧子佳的腿：
「不然，你也去幫下忙吧，他們救了我的命，我又不能動，你替我多做些好了。」
顧子佳聞言，聽話地追下樓。
卻轉臉就被莫姐推回床邊，按著肩膀，重新坐回床上：
「看好姐姐，就是你最大的任務，兩姐妹說說悄悄話，說不定姐姐很快記起來。」
莫姐急三火四地下樓時，還不忘朝阿沫那面揚手點個贊：「不錯不錯！帘子掛得很整齊！」
莫姐剛一下樓，閉目養神的顧娉婷，便突然咳嗽起來。
顧娉婷面上憋得通紅，目光四下搜尋。
顧子佳忙起身：「姐姐，我幫你倒杯水吧」。
一杯水倒過來，顧子佳扶顧娉婷，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下。
待顧娉婷稍微好些，顧子佳放好水杯，才又坐下，顧娉婷眉頭又皺起來。
「怎麼了姐姐？」
顧娉婷目光往自己肩膀瞄了眼：
「可能躺的時間太長，肩膀不舒服，沒關係，忍一下就好。」
顧子佳趕緊笑笑：
「我來幫你按一按，會舒服點。」
她這裏表演姐妹情深，怎麼好看着顧娉婷忍着。
況且，一簾之隔的村民，都聽得見，尤其那個討人厭的阿沫。
然而，顧娉婷不方便起身，她只能側坐在床邊給顧娉婷按壓肩膀。
側坐扭著腰，又不好用力，沒兩分鐘下來，顧子佳便累了一頭的汗。
「謝謝你，子佳，就這樣吧，你趕緊歇歇。」
但，說歸這樣說，顧子佳剛剛坐下，顧娉婷的眉眼，又擰成一團。
「又怎麼了姐姐？」
顧子佳明顯有些不耐，但眉梢眼角，依然在翹著，以示友好。
顧娉婷目光掃了下自己兩隻被繃帶纏得緊緊的胳膊：
「繃帶纏得太緊，有些不過血，又癢又麻，沒事，就這樣吧，明天換藥時再說。」
顧子佳心裏罵天罵地。
但看向顧娉婷時，一雙如水的眸子，卻含着片片溫情：
「姐姐，你這是說的什麼話？我怎麼會讓你等到明天，來，我幫你重新包紮一下。」
待重新纏好繃帶，顧子佳已經快累癱了。
「子佳，真是辛苦你了，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。」
顧娉婷眼中的感激之情異常真摯，還帶着濃濃的歉意。
「沒什麼沒什麼，」顧子佳連連擺手：
「你不嫌我笨手笨腳就好，因為從小媽媽生病，從來都不讓我照顧她，所以……」
顧子佳突然目光閃爍著頓住話題，轉而道：
「我還是下去幫忙吧，有事你叫我好了。」
顧子佳說完，起身就走，速度飛快，堪比逃離。
「等等！子佳，」
顧娉婷憂心地皺着眉：
「怎麼，媽媽身體不好嗎？她現在怎麼樣？爸爸呢，爸爸身體好不好？」
顧子佳重新在床邊站住，卻沒再坐回顧娉婷身邊，儘力掩飾住眼底的嫌棄，語氣低沉地道：
「媽媽身體是不怎麼好，前幾年還因為心臟住過一次院。
爸爸……爸爸身體倒還行，就是這幾年精神狀態不太好，頭髮白得厲害，有些見老……」
顧子佳一邊說着二老的情況，一邊細心打量著顧娉婷。
尤其在說到顧宇成的時候，一雙眼，更是沒有錯過顧娉婷面上一絲一毫的變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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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，顧娉婷的臉上，除了對父母身體的心疼之外，看不出任何別的情緒。
兩人聊父母告一段落後，顧娉婷突然嘆口氣，閉上雙眼。
片刻后，眼角有淚珠滾落。
顧娉婷就那樣閉着雙眼，說：
「子佳，我怎麼什麼都不記得？怎麼連爸爸媽媽都忘了？甚至想不起他們的長相。」
「那孩子呢？」顧子佳未等顧娉婷話音落地，便急忙接話道：
「你還記得小寶小貝嗎？」
顧娉婷這回睜開了雙眼，但淚水卻越來越多：
「子佳，為什麼我才二十三歲，就有了孩子？」
「你知不知道，剛才阿沫跟我說我有孩子的時候，都把我嚇著了？」
「我才多大？怎麼就有孩子了？我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呢！」
「他們多大了？孩子爸爸是誰？總不會是我高中同學吧？」
「還有，爸爸媽媽怎麼會同意我那麼小就結婚？是他們不管，還是管不了我？」
「我是不是很不懂事，總惹他們生氣？」
「我們現在都在山裏，爸爸媽媽知道嗎？他們會不會擔心？」
「對了，阿沫說，孩子們正跟他們爸爸一起進山來找我，怎麼現在還沒到？他們不會有事吧？」
「……」
顧娉婷一口氣地問著，喘息的間隙，被顧子佳硬是捂著嘴巴攔住：
「顧娉婷！你能不能一個一個問？你想憋死自己、還是想憋死我？」
顧子佳氣得叫起來。
唰！
阿沫猛地拉開把房間一分為二的帘子，明顯帶警惕的眼神，盯着顧子佳，急吼吼地朝她嚷道：
「吵什麼吵？她是病人！為什麼不能有點耐心？你就這樣做人家妹妹的？」
顧子佳登時氣短地背着手，朝後退了一步：
「你！……你幹嘛突然拉帘子過來？
這面住的可是女生！
你吼什麼吼？
再說了，我們姐妹說話，關你什麼事！」
顧子佳心虛地回嗆完，甩了手就朝外面走：
「嫌我照顧得不好，你自己來！我到下面幫忙去！」
顧子佳到樓下幫工時，廚房的工作已近尾聲。
在她幫着莫姐往桌子上端粥的時候，莫姐指著兩個盛粥的鋁鍋對她強調：
「一個是白粥，一個是七七八八什麼都有的粥，挑個姐姐喜歡的，端到床前去喂她。」
顧子佳這時突然記起，顧娉婷小學的時候，有次食物過敏，就是喝了帶有花生的八寶粥。
想着顧娉婷跟阿沫之間那個古怪的眼神，加上剛剛阿沫警惕的、並且企圖掩飾敵意的眼睛。
顧子佳微微一笑：
「人的口味是會變的，兩個我都端上去，讓姐姐選一個好了。」
莫姐開心地沖顧子佳笑，眼神頗為讚許：
「真是有心啦！嗯，是個好妹妹，快去吧。」
顧子佳端了兩小碗不一樣的粥，坐回顧娉婷床邊，笑着指指手上的粥：
「姐姐，想喝哪個？我來喂你。」
倘若顧娉婷選了白粥，她要提醒自己多加提防——可能顧娉婷根本沒失憶，她是裝的。
倘若顧娉婷選了那碗七七八八的粥，那麼顧娉婷喝下去，不死，也要丟上半條命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