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01章 心動意動,身不動

發佈時間: 2022-08-10 11:42:2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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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聽他這話大有深意的樣子,笑道:「什麼神了?」

說完,款款走上台階,老朱急忙說道:「剛剛那位査公子在裏面跟採薇他們賭大小,贏了好多了;他說自己能聽聲辯位,採薇不行,他就發功,說聽見夫人回來了,讓我出來看。我還以為這人裝神弄鬼,沒想到是真的!」

我哭笑不得:「他們在裏面賭錢?」

老朱臉色一僵,只怕我當主人的不喜歡下人在府里搞這些事,頓時也不敢說話了,我忍着笑,對頭讓駕車的到側門去,然後才往裏走。

遠遠的,果然聽見裏面採薇他們吵鬧的聲音——

「你肯定是吹牛!」

「嘿嘿,山人從不打誑語。」

「夫人昨天才回來,怎麼可能今天又回來,你肯定誆我們呢!」

「哎,信不信的,一看便知。」

聽着査比興那裝得高深莫測的口氣,我也覺得好笑,但還是背着手慢慢的走過去,眼看我走到了偏廳門口,就看見他們一群人擺開桌子,桌上果然還放着骰子、骰盅,一些散碎的錢,査比興面前的錢已經對成小山了。

一看見我走到偏廳門口,査比興頓時眉開眼笑,而採薇他們幾個一下子瞪大眼睛,就跟看到鬼了一樣。

下一刻,他們終於回過神來,急忙走過來給我行禮:「夫人!」

「我們,我們錯了。」

「我們不是賭錢,我們只是——」

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,慢慢的走進去,看着桌上的狼藉,還沒來得急說話,査比興就在一旁嬉笑着說道:「大小姐可千萬不要生氣。俗話說,小賭怡情,大賭才傷身。大雪天,大家都沒事做,所以——」

「所以怡怡情,是么?」

「嘿嘿。」

我笑着直搖頭,看着桌上的錢,又看着採薇他們幾個,問道:「輸了多少?」

採薇還好,小霓和習習兩個人一聽,像是心疼得牙都酸了,只聳肩。

我說道:「也罷,你們願意怡情,我也不管你們,反正每個人的月錢就這麼多,你們要怡情,就抖把自己的月錢『移』了好了。」

她倆面面相覷,頓時都要哭了。

我一揮手:「都下去吧。」

「是。」

等到他們都走了,我再回頭看着査比興,他還嬉皮笑臉的,我笑道:「公子真是有雅興。」

「雪天,無聊么。」

「西山書院什麼時候開始教這樣的技藝了?傅八岱教的?還是南振衣教的?」

「無人來教,自學成才。」

我越發想笑,這個時候採薇已經忙不迭的把桌上的東西收了,送熱茶給我,然後小心翼翼的說道:「夫人怎麼今天又回來了?」

「回來看看,」我一邊說,一邊懶洋洋的坐到椅子裏:「幸好回來了,不然,我這宅子就變賭坊了。」

這一回,採薇的臉也紅了起來,急忙抱着茶盤退下了。

我這才轉過頭去看着査比興。

他倒是笑呵呵的,彷彿事不關己的樣子,還微笑着說道:「剛剛他們還說,大小姐這一向進宮之後,回來得都少了,今天一定不會再回來。」

我笑道:「那公子又是如何知道,還讓老朱過來看我?」

他微笑着指了一下自己的耳朵:「聽見的唄。」

我一愣,立刻想起來,他也是出身西山書院,那特殊的吐納術可以幫助他們察覺周圍很遠的地方的事,他作為學子中前三號的人物,自然修鍊得很有程度。

而我也知道,他的「賭術」為什麼那麼好了。

一邊想,一邊笑,倒是査比興轉過頭來看着我,饒有興緻的說道:「說起來倒是真的,大小姐今天又回來了,看來這進宮出宮倒是很容易,並不麻煩嘛。」

我聽他這話,又好氣又好笑,但這個時候也沒必要跟他說什麼,我的經歷,也不是人人都會懂,只淡淡的說道:「那一道宮門,沒那麼容易進,更沒那麼容易出的,今天出來,是為了找公子問一件事。」

「找我?什麼事?」

「公子這一次離開西川進京來找我,跟什麼人說過嗎?」

査比興倒是愣了一下,抬頭看着我:「自然是要跟書院上下交代清楚。」

「那,顏家那邊呢?」我看着他,似笑非笑的問道:「我知道這些年來,南振衣把西山書院管理得很好,顏家已經不怎麼管書院的事了;你這一次來,去跟我弟弟說了嗎?」

査比興打了個哈哈:「學生都說了,這一次是星夜兼程而來,路上都趕得那麼急,哪裏還有時間往成都走?不過,大師哥倒是提了一下,讓人去成都報個信。」

「哦,」我點了點頭,一邊低頭拿茶碗,一邊彷彿不經意的說道:「那你走的那段時間前後,有沒有聽說顏家那邊出什麼事的?」

「出事?」

這一回,査比興倒是皺了一下眉頭:「什麼事啊?」

他雖然總是一副嬉皮笑臉,玩世不恭的樣子,但這一正經起來,倒也讓人不好敷衍,我想了想,乾脆攤開來說:「前些日子,陝西道的布政司因為推行新政不力,被當地的老百姓殺了,你聽說了嗎?」

査比興搖了搖頭。

我又接着說道:「後來沒多久,皇帝派出了一位御史大人去陝西接管政務,這個人剛進入陝西境內就被人刺殺了,而且是暗殺。這,你聽說了沒有?」

査比興仍舊搖頭。

「成都那邊,有沒有什麼說法?」

査比興似笑非笑的看着我:「大小姐懷疑是,家主做的?」

我想了想,深吸了一口氣,說道:「我覺得,不應該是他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不過,現在的朝局非常的混亂,這件事很像是當初他們在揚州的手筆。皇帝懷疑,朝臣參本,這件事哪怕不是,只怕也要變成是了。」

査比興挑了挑眉毛。

他說道:「我就是從陝西一路進京的。」

「那,你在路上可有什麼見聞?」

他笑眯眯的說道:「聽說,皇帝一直在中原實行他的新政,這新政,似乎也有劉師哥,和大小姐的心血在裏面啊。」

我也懶得謙虛:「嗯。」

「心血是花了,心意是到了,可惜,心動,意動,身不動。」

我一聽,心裏頓時咯噔了一聲:「什麼意思?」

他微笑着說道:「大小姐可知道,這新政在陝西那邊實行得如何?」

我皺了一下眉頭,說道:「聽皇帝的意思,似乎實行得不太理想。」

査比興笑了一下:「陝西的官員倒是依循新政的規矩,不再收取人頭稅,而是開始丈量土地收稅,而那些擁有着大片土地的豪強士紳當然也要想辦法。」

「他們想的什麼辦法?」

「把土地,分給,或者賣給農民。」

「這,是好事啊?」

「自然是好事,只不過,他們賣出的,卻都是一些佈滿暗石的荒地,鹽鹼地。」

我的臉色一沉。

「這樣也罷,這些地只要養一養,悉心耕種,也是能有收穫的,可問題是,當官的可不給老百姓時間來養這些地,分到地的農民,第二個月就要承擔比之前更沉重的賦稅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這些老百姓沒有辦法,只能逃離戶籍的所在之地,甚至為了繳稅,逃避稅賦,再次賣身給那些豪強士紳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然後,官府就以這些人是刁民為由,重刑懲罰,而那些豪強士紳,名下的土地該分的都分了,該買的都賣了,真正好的土地,官府自然會庇護,無從丈量,他們交的稅,可就跟老百姓的不一樣了。」

我聽得咬緊了牙——原來,所謂的新政難推,是這個難法!

査比興笑着說道:「新政的推行,就是一句話,心動意動,惟身不動,那可有什麼辦法?」

我咬着牙說道:「這樣說來,那個布政司,是罪有應得!」

査比興挑了挑眉毛:「天理昭昭。」

的確,雖然不能明正典刑,但有人殺了他,也是為民除害。

只是,南宮錦宏的外甥,那個御史大人,到底是誰殺的?

他還沒有到陝西,並沒有任何的施政綱領,難道刺殺布政司的人是仇視朝廷的官員,所以一氣之下連他也一起殺了?還是——

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慮,査比興說道:「那個陝西布政司被殺,看樣子應該是當地的人動手無誤,畢竟,這件事有因有果,有人替天行道,奮起反抗,不是一件奇事。」

我點頭:「不錯。」

「不過,御史還在路上就被殺,就有些有趣了。」

他一邊說,一邊摸著自己的下巴,一臉好笑的模樣:「難不成有人跟我一樣,能未卜先知,知道這人是個黑心蘿蔔,不等他到任,直接先下手再說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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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被他又逗得忍不住一笑:「你那也算未卜先知?」

査比興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。

我咳嗽了兩聲,盡量讓自己正經起來,然後說道:「沒有人能做到未卜先知,再說那個御史是輕裝簡行過去,可沒有告訴任何人他的身份,怎麼也被殺了?」

査比興想了想,然後說道:「學生研讀古書,最大的得益,大小姐知道是什麼嗎?」

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話題跳到這上面,但也不自覺的跟着過去了:「是什麼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