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99章 我倒覺得,是你在生我的氣

發佈時間: 2022-08-10 13:20:4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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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見我的目光閃爍,面色微沉,公孫述又笑了笑,說道:「顏小姐千萬不要誤會,若是老夫真的有什麼行動,也就不會先來顏小姐這裡說這些話了。老夫還是相信,公主殿下在此處,顏小姐必定不願意她受到任何驚嚇的。」

他已經把話說得這麼白了,倒也不必再繞彎子,我笑了笑:「那是當然,不管發生什麼事,誰都不能再傷害我的女兒。」

「這樣,老夫就更放心了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剛剛那些話,顏小姐就當我這個老頭子,老眼昏花,胡言亂語吧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老夫告辭。」

說完對著我拱了拱手,遠遠站在外面的侍從見到他這個動作,立刻上前來推著他的輪椅離開。

我坐在石凳上,一直看著他的背影遠去,再起身的時候,才感覺到雙腿有點發麻,大概是石凳太冷了的緣故,我扶著旁邊的柱子又站了一會兒,才慢慢的走出了這個亭子。

這個時候,已經要到中午了。

我還是去了輕寒的房間,仍舊沒有開門,那幾個侍從仍舊站在外面,心中焦慮又不敢太過打擾,一見我去了,都立刻圍了上來:「顏小姐,公子還沒起呢。」

「是嗎?」

我看了一眼那緊閉的房門,想了想,說道:「這樣吧,你們把飯菜熱一下都送上來,我去叫他。」

「是。」

一聽說有我出頭,他們都放下心來,急忙下去忙碌了。

我走過去,小心的推開了門。

門沒有上拴,因為裡面的窗戶都緊閉的關係,光線也不太明亮,背後的陽光照射進來,立刻在地上映出了我有些消瘦的身影,我一眼就看到內室里的床上,帷幔低垂,他睡姿端正的躺在那裡,一雙手平平的放在腹部,合目而睡。

屋子裡還算暖和,單薄的被子只蓋到胸前。他回來倒也不是倒頭就睡,還換上了一身白色的便褸,卻襯得他的臉色更加蒼白了一些。

他睡得很沉,絲毫沒有因為我推門進來而被驚醒,胸口還微微的起伏著。

我急忙走進去,反手將門虛掩上了。

屋子裡又安靜了下來,我走到屋子中央的那道門前看了一會兒,因為光線黯然的緣故,能清楚的看到他的眼底有淡淡的青影,是真的徹夜未睡,極度勞累之後留下的,花白的鬢髮微微散亂,貼在他消瘦的臉頰上。

我看了一會兒,沒有說話,慢慢的走到了房間的另一邊。

我們這一次來原本就沒什麼行李,不過來了這裡之後,侯府奉上了幾套換洗的衣裳,既然要走,還是提前給他收拾一下,我留了一套呆會兒讓他穿的衣衫,將其他的都從柜子里拿出來,一件一件的疊好,放到旁邊的小几上準備呆會兒裝進包袱里。

屋子裡安靜極了,間或聽到他低沉的鼻息聲,均勻而綿長。

我卷好了一雙襪子放在疊好的衣衫上,正好這個時候,幾個侍從將飯菜送了進來,見他還沒醒,又看見我在這邊,便小心翼翼的走過來,我做了個手勢,他們將飯菜放到桌上去后,便小聲的退了出去。

門一合上,床上的人呼吸就開始變得清晰了起來。

我看見他慢慢的抬起手來揉了揉眼睛,好像聞到了空氣中飯菜的香味,轉過頭來一看,頓時愣了一下:「嗯?」

我說道:「你醒了。」

他看見我坐在椅子里,更是詫異的睜大了眼睛:「你——」

話沒說完,他立刻咳嗽了起來。

我急忙將膝蓋上疊好的衣裳放下,起身過去倒了一杯溫熱的水,送到他嘴邊:「快,先喝點水。」

他咳得厲害,後背都微微的佝僂著,眼睛卻一直沒有離開我,就著我手上喝了幾口水,總算將咳嗽咽了下去,人還是不甚清醒,彷彿覺得自己還在夢裡似得:「輕盈?」

我一邊拍著他的後背幫他順氣,一邊問他:「現在好受一點了嗎?」

「……」

「睡醒了的話就起來吃點東西,我問了他們,你什麼都沒吃就睡下了,這樣對身體不好的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要不要起床了?」

他又喝了一口水,這一次終於像是清醒了過來,再抬頭看向我的時候,眼神中多了一分清明,他點點頭:「好。」

我拿著去放好了杯子,將衣裳都給他包好,他自己去梳洗了一番,然後坐到桌邊,我盛了一碗粥放到他面前:「先喝點粥潤潤腸胃,我沒讓他們送太油膩的東西過來,想你也吃不下。」

他點點頭,拿起筷子來,又看著我:「你不吃?」

「我沒胃口。」

「……」

他看著我沒什麼表情的臉,沉默了一會兒,輕輕的說道:「你不會還在生我的氣吧?」

「生氣?有什麼值得我生氣的事嗎?」

「……」

「你不過是出去辦點事,我的確犯不著大清早的跑到你房裡來審你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況且,」我用眼角看了他一眼,似笑非笑的道:「我到底還不是你們劉家的人,你的事情,我還真的管不了,也不該管的。」

他的臉色一沉:「輕盈,我不是這個意思。」

看見他快要急了,我反倒冷靜下來,說道:「你先吃飯吧,吃完飯再說。」

說完,便走到另一邊椅子上坐下,繼續收拾東西,他看了我一會兒,也沒說什麼,低頭喝了一口粥,但想來也是沒滋沒味的,心情沉重的吃了幾口,又看向我,我已經把他的衣裳鞋襪都準備好了,打了個包袱。

他說道:「這是——」

「皇帝說了,明天就要啟程離開山西,大家都在準備行李了。我知道你是顧不上這個的,所以來幫你弄一弄。」

他一聽見我這麼說,眉頭皺得更緊了。

我看著他的神色不對,道:「怎麼了?」

他說道:「他還是決定,明天就要走?」

「怎麼,你們談過這件事?」

「昨天他找我談的就是這件事。」

「你,你不同意?」

「我想讓他等兩天,等我的人進入山西了之後再走,可他根本不聽。」

我微微一怔。

原來昨天裴元灝就跟他說過這個了,不過,看起來他們兩在這件事上的意見並不統一。

我也沒說什麼,低下頭去將包袱紮好,淡淡的說道:「可能,他也有自己的考慮吧。」

輕寒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。

他的神色顯得有些複雜,卻什麼都沒說,又低下頭去,默默的喝了一口湯。

我放下包袱,走到桌邊,輕輕的說道:「我還是那句話,他的事情,你盡心就行,你現在已經不是他的臣子,更不從屬於他,犯不著什麼事情都為他打點得那麼妥帖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你多少也要為自己考慮。」

說到最後這句話的時候,我看到他的目光變得有些沉凝了起來。

沉默許久,他喃喃的說了一句:「那是當然。」

接下來,兩個人都沒有再說什麼,我看著他的目光,深邃得讓人有些捉摸不清,而我也的確有點累了,便說道:「你吃完了就再休息一會兒吧,我回去了。」

說完,便轉身要往外走。

就在我剛剛走到門口的時候,他起身追了上來:「輕盈!」

我一隻手扶在門上,聽見他的聲音帶著隱隱的焦急,卻又極力的壓抑著什麼似得,過了一會兒,他才輕輕的說道:「你還是在生我的氣,對嗎?」

「……」

我沉默著沒說話,也不回頭。

他又上前一步走到我的身後來,我能聽到他急促的呼吸聲,焦灼得幾乎斷掉,卻又半晌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似得,過了許久,才聽見他低聲說道:「你別生氣了,好嗎?」

我慢慢地回頭去看他。

這些年來,我只記得一個冰冷的,涼薄的,到了任何境地,處於任何環境,都遊刃有餘的他,卻沒想到,他原來也有手足無措的時候,雖然臉上還帶著那半張冰冷的面具,可看著我的眼神,卻像是一個惹了禍,又不知該如何收場的孩子,兩隻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擺了。

我看了他一會兒,慢慢的說道:「輕寒,你讓我不要生氣……可我倒覺得,是你在生我的氣。」

他微微一怔。

我看著他的臉上那微妙的表情變化,過了一會兒,眉心那幾根若隱若現的懸針紋又一次出現,我嘆了口氣,輕輕的說道:「如果你不願意說,也沒關係,來日方長,等你想說的時候,再來找我也不遲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你再補補眠吧,一晚上沒睡,這個年紀了,熬不住的。」

說完,我便轉身走了。

身後的他有些發僵的站在那裡,一動不動,而我慢慢的走回到自己的房間,一推門,卻意外的看見裴元灝正端坐在桌邊,抬起頭來看著我:「你回來了。」

我微微蹙眉:「你怎麼在這裡?」

這句話,對一個皇帝來說,算得上極不恭敬,但他卻沒有絲毫惱怒的意思,只淡淡的笑道:「朕來找你,是有些事情要跟你說。」

「什麼事?」

我往裡邁了一步,但就在我剛剛走進房間的時候,身後就響起了輕寒的聲音。

「輕盈,我——」

我後背突然麻了一下,急忙回過頭去,就看見他緊跟著我走到了我的身後,但就在他正要對我說什麼的時候,他的目光一下子越過了我的頭頂,看到了我房間里的裴元灝。

頓時,他的話一下子斷了。

我再回頭看向坐在桌邊,一臉好整以暇,彷彿在看一場戲的裴元灝時,立刻心都抽搐了一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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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急忙說道:「輕寒!」

他臉上原本的焦急和衝動,在這個時候一下子沉了下去。

幾乎只是一瞬間的功夫,他就挺直了腰背,對著我身後說道:「皇帝陛下。」

裴元灝微笑著看著他:「劉公子也來了。」

「是啊,」他的氣息微微的有些發沉:「怎麼陛下會在輕盈的房裡?」

「這個啊,」裴元灝微微挑了一下眉毛,又看了臉色已經相當蒼白的我一眼,道:「這個你不要誤會,朕是不請自來。」

「不請自來,那陛下過來,當是有目的的吧。」

他說完,便往前邁了一步,而我下意識的就往後退了一步。

這個時候,裴元灝才扶著桌沿慢慢的站起身來,說道:「沒錯,朕是有事情要來找輕盈商量。」

「什麼事?」

「關於妙言的事。」

妙言兩個字一出口,我就看到他的腳步微微一滯。

我也皺起了眉頭,轉過頭去看向裴元灝——他來找我商量妙言的事,什麼事?

但這個時候,根本來不及讓我去細想,輕寒原本要往裡邁進的腳步僵在了那裡,他的目光也有些閃爍了起來。

這一刻,連我的心也亂了。

就在剛剛,我的腦海里有一些塵封已久的記憶幾乎就要復活了,在吉祥村,在我們三個人之間,那最慘痛,最讓人不堪回首的記憶,甚至連那種突如其來的驚惶和恐懼,都和十多年前一模一樣。

那個時候,他是用那樣的方法,硬生生的將我們拆散的。

難道今天,他又要故技重施?

想到這裡,我立刻回過頭去對著他道:「陛下原來是要來找我商量妙言的事,那到底是她的什麼事呢?」

裴元灝只看了我一眼,卻並沒有打算跟我想說,而是又微笑著看向劉輕寒,但那雙眼睛里沒有絲毫的笑意,不僅沒有笑意,甚至帶著一點寒冰般的冷意,他慢慢的說道:「劉公子,妙言的事,你打算要留下來聽嗎?」

這句話一出,輕寒的神情也動搖了起來。

這個時候,就算別的人不知道,但我們三個人都很清楚,關於妙言的任何事,他都不可以參與,不僅不可以參與,甚至需要作出迴避。

但這樣一來——

我的心情不由的就有些慌了,轉頭看著他:「輕寒,我——」

「你們談吧。」

他的肩膀微微往下垂了一點,好像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壓在了他的後背,但他的神情卻一下子像是放下了什麼東西,看向我的時候,臉上甚至還浮現出了一點若有若無的笑意來,又重複了一句:「你們談吧。」

說完,轉身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