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39章 勝利,不是無尊嚴的!

發佈時間: 2022-08-10 13:27:4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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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馬蹄聲!

那些人打開了城門,顯然是為了接應外面的人,現在,城門口一片混亂,而城外,有一支軍隊要衝進來了!

不過,到了這個時候,我反倒平靜下來,原本已經扶著椅子扶手想要站起身來,這個時候慢慢的坐了回去,耳邊響徹著戰鼓和馬嘶聲,即使在漆黑的夜空下,也能看到一大片煙塵蒸騰而起。

頓時,城內一下子喧囂了起來。

如果說之前的廝打搏鬥還只是驚動了這裡附近的人,那麼大門打開,突襲的聲音響起,臨汾城就已經被驚醒了,城樓上銅鑼聲響成一片,下面那些房屋裡,我也看著一個又一個的窗戶點亮了。

而裴元灝,仍舊安靜的坐在那裡,只是眼中的一點精光如同針尖一般。

城門口跟那些黑影纏鬥在一起的士兵這個時候已經完全明白過來,他們奮力搏殺,畢竟人多,很快就殺退了好幾個人,立刻就要衝過去關上城門,但是沉重的大門在情急之下根本沒有辦法立刻關攏,而外面那支隊伍眼看著已經離城門越來越近,越來越近,甚至領頭的那幾騎人馬就快要衝進已經開始慢慢合攏的城門口了。

就在這時,我突然聽到了另一陣驚天動地的聲音。

如果說剛剛,他們飛馳而來的時候,還只是震得地面微微的顫抖,那麼這一次,地面幾乎已經在搖晃了,我甚至看著桌上杯子里的水都蕩漾了起來。

這是——

我的腦子裡猛地閃過了一道光,但還沒仔細的去想,就聽見城外,彷彿就是在城門的兩邊,突然響起了馬蹄聲,還有幾個人怒吼的聲音。

「給我殺!」

我頓時明白了過來。

「陛下,張大人他們——」

裴元灝轉頭看了我一眼,這個時候他彷彿比剛剛看到城門口遭到襲擊的時候還要更輕鬆一些,甚至連看都不看下面,而是靠坐回了椅子里,一隻手拿起微微激蕩的杯子喝了一口,然後說道:「沒錯。」

就在他話音剛落的時候,我聽見一陣巨響,好像是千軍萬馬帶著千鈞雷霆衝擊到一起,撞擊著彼此發出的聲音,頓時戰馬嘶鳴,人聲怒吼,有一支隊伍帶著滾滾的煙塵直接撞開了城門沖了進來,頓時將剛剛還在城門口廝殺的那幾個卷裹進隊伍里,瞬間就不見了蹤影。

他們殺進來了!

但衝進來的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,因為我清楚的看到城門外,兩支隊伍從南北兩邊在外合攏,硬生生的將那支突襲的隊伍截斷成了兩段,前路已經衝進臨汾城,而後面的人馬就跟張子羽他們的軍隊直接殺到了一起。

而殺進來的那些人,也並不輕鬆,就在剛剛他們衝進城門的那一瞬間,原本還寂靜的街道內,巷子里,突然衝出了無數的士兵,揮舞著雪亮的刀劍殺向他們,就像一陣更加強烈的浪潮,也將那一隊人馬卷裹了進去。

一時間,城門外,城門內,殺聲一片。

我慢慢的伸手去握住了桌上的那隻水杯,剛剛驚天動地的那一陣響動讓杯子里的水溢出來不少,我的手緊握著杯子的時候,總算制住了那種顫抖。

然後捧到嘴邊,輕抿了一口。

而坐在我對面的裴元灝,幾乎帶著一點悠然的神情,也喝了一口。

看得出來,今晚的一切,都在他,或者說他們的掌握之中,張子羽的這一場「夜襲」,勝利是遲早的。

之前他給裴元灝的那封軍報,還有他的計策,是要夜襲敵軍,就在剛剛,我還以為張子羽的隊伍是要去敵軍安營紮寨的地方夜襲,但原來,他們要夜襲的不是敵營,而是前來夜襲我們的敵軍。

真是好計策!

其實想來,張子羽果然是個帶兵的好手,因為白天才剛剛打過一場打仗,想要休息是軍人的本能,但趁著對方人困馬乏的時候去夜襲,也的確是稍微動一動腦筋就能想到的,只是,他的腦筋動得更深了一些。

當他知道了城內有潛伏的人馬,就可以預測到今晚會在這個城門發生夜襲的時間,從而暗伏人馬阻斷對方,的確是一個非常妙的計策!

我沒有再往下看,因為,不管是勝利還是失敗,我都不喜歡看到刀劍交擊,血肉橫飛的那種慘狀,更不想看到人為了求生而搏殺的那種慘烈,可即使什麼都不看,我也明白,勝負在一開始,就已經寫好了。

杯子里的茶水喝完了,很快又有人來給我們續上。

我一杯一杯的喝著溫熱的茶水,聽著下面的慘呼和怒吼著,聽著一刀一劍交擊時發出的刺耳的銳響,聽著城門被一次一次的撞擊的聲音,汗水一顆一顆的從額頭上冒出來,滴落下去。

這時,一張手帕出現在眼前。

我抬頭一看,是裴元灝拿出他的手帕遞給我,隱隱的光亮透過竹簾照在他的臉上,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,但多少能看到他的目光透著一點溫柔,柔聲道:「朕不應該讓你過來看這種事情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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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沉默了一會兒,才輕輕的搖了搖頭,也沒有接他的手帕,而是反手捏著袖子,擦了一下自己的額角。

他說道:「你再堅持一會兒,不會太久了。」

「嗯。」

雖然他說不會太久,但我知道,就算不是正面作戰,只是一場「夜襲」,也不可能「不會太久」的。

幾乎到東方都已經漸漸透出魚肚白的時候,下面的聲音才慢慢的平息。

過去經歷的不眠之夜太多了,但還沒有多少夜晚和今夜一樣漫長,我握著已經冰冷了的茶杯,只覺得手足冰冷,轉動著已經有些僵硬的脖子慢慢的看向下面。

已經不能用一片狼藉來形容了。

寬闊的街道,那些石路都幾乎被鮮血染成了紅色;而已經有些斑駁的城牆上,布滿了無數的划痕;數不清的,已經缺了口,甚至彎曲的刀劍,被丟棄在角落裡,但最讓我不忍直視的,是大街上到處都橫躺著的,殘破的屍體,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了,也太熟悉那種戰後屍橫遍野的殘忍,讓生命毫無尊嚴的**露著,但我還是無法直視,只看了一眼,就立刻臉色蒼白了起來。

裴元灝道:「別看了。」

雖然這麼說,但我的目光卻無法移開,眼看著一些還頑強站立著的士兵慢慢的在血紅的街面上走動著,探查還有沒有生還的人,一些人將傷重不斷呻銀的同伴慢慢的扶起走到一邊,而敵軍的人就被他們架起來綁到了另外一邊。

城牆腳下,就有許多守城的士兵,拖著傷重的身體靠坐在那裡,等待著治療。

慘勝如敗,這四個字,其實在任何一場戰爭里,都是至理。

勝利,永遠都帶著血與淚,不是無尊嚴的。

眼看著我的眼睛都紅了起來,裴元灝的口氣更重了一些,帶著一點斥責的意味:「讓你別看了!」

我轉頭看了我一眼,終於還是聽話的沒有再往下看,只問道:「不知道城外的情況如何。」

城外的聲音比城內消失得更早。

裴元灝道:「他們會乘勝追擊,在這段時間,必須要儘快,盡量多的消滅對方的力量,不用擔心,他們很快就會回來了。」

我輕輕的點了點頭。

張子羽的計策很好,他的想法,也沒錯。

目前許昌的軍隊只來了先遣部隊,就已經戰成了這樣,如果不盡量多的消滅他們的力量,等到另外兩支隊伍過來,臨汾的壓力會很大,萬一等不到蕭玉聲他們請來的援軍,那就真的麻煩了。

就在這時,從樓梯口那裡傳來了一陣腳步聲,我轉頭一看,有點意外的看見這裡的侍從帶著扣兒從那邊走了過來。

裴元灝也微微蹙了一下眉頭,扣兒嚇得都不敢過來了,我急忙道:「怎麼了?你怎麼來了?」

扣兒急忙過來請安行禮,然後說道:「公主殿下來了。」

「什麼?」

裴元灝的眉頭皺得更緊了,轉頭看了一眼,樓梯口那邊到沒有看到其他人上來,扣兒輕聲說道:「公主殿下早上醒來之後,聽說皇上和顏小姐都離開了,就一定鬧著要過來這邊,奴婢勸阻不了,只能——」

「胡鬧!」

裴元灝一聲斥責,扣兒嚇得撲通一聲跪了下去。

我也微微蹙起了眉頭,覺得她們有點胡鬧,但轉念一想,妙言畢竟是公主,我和裴元灝都走了,常晴又在閉門思過,他們都不敢去打擾她,又有誰還能管得住妙言呢?扣兒大概也是夾在中間不好做吧。

於是我嘆了口氣,道:「來就來了吧。她人呢?」

扣兒跪在地上,哆嗦著道:「奴婢不敢讓公主殿下上來,她還在馬車裡。」

我轉頭看了裴元灝一眼。

他余怒未消,但畢竟外面的戰事已了,妙言來了也就不是什麼大事了,便指著跪在地上的扣兒道:「下次你再敢這麼自作主張,朕沒那麼容易饒了你!」

扣兒嚇得連連磕頭:「奴婢知罪,奴婢知罪,謝皇上恩典。」

裴元灝這才說道:「讓她上來吧。」

我想了想,道:「不用讓她上來了。」

他轉頭看著我,眼中帶著一點不解,我又回頭看了一眼下面,戰場並沒有完全打掃乾淨,躺在牆角的那些士兵還在呻銀著等待大夫過來醫治救助,但傷亡的人數太多了,大夫的人手不夠,只能讓他們乾等著,那些人痛苦的樣子,即使隔得那麼遠,我也看得清清楚楚。

我輕聲說道:「我帶妙言過去幫忙吧。」

裴元灝立刻皺起了眉頭:「什麼?」

我知道,他到底還是疼惜這個女兒,畢竟是堂堂的公主殿下,怎麼能讓她去做那種事,我輕聲道:「現在跟過去不同了,畢竟臨汾城接下來不知道還有幾場惡戰,不能讓這些將士們就這樣傷著不管。」

「……」

他沒有說話,目光顯得還是很抗拒。

我又說道:「陛下,當年在揚州的時候,我不是也去幫助過那些流民嗎?」

聽到這個,他的目光倒是微微的一閃,原本的堅定更加動搖了起來。

過了好一會兒,他終於嘆了口氣,道:「你要帶她去,就去吧。」

說完,他又低頭對著扣兒道:「你,也傳話回去,讓官署里的人,空得出手的,都過來幫忙。」

扣兒一聽,急忙道:「是!」

我說道:「我先帶妙言上來吧。」

他點了點頭,扣兒便扶著我下了樓,外面的晨光已經照亮了昨晚那條漆黑狹窄的巷子,後門停著的馬車上,妙言撩起一點帘子,還小心翼翼的往外看著,一見我走出來了,急忙下了馬車:「娘!」

我一把接住她,揉了揉她的頭髮:「怎麼這麼胡鬧,你父皇正在生氣呢!」

「啊?」

她頓時嚇了一跳,縮了縮脖子。

我點了一下她的鼻子:「害怕你父皇生氣,怎麼還敢這麼做?扣兒差點被你害了!」

她聽了又轉頭看向臉色尚未平靜的扣兒,好像這個時候才回過神來,輕輕的道:「扣兒姐姐,我連累你了。」

扣兒急忙擺擺手:「殿下不要這麼說。」

我說道:「今後做事情,想清楚了再做,你是公主,不比其他人,地位越高的人,越要為別人著想,明白嗎?」

她急忙點點頭。

我讓扣兒坐馬車先回去,而自己帶著妙言上去給裴元灝請安,裴元灝也沒有多說什麼,只吩咐了兩句,我便帶著她下了這個小樓,慢慢的往城牆邊那裡走,幾個侍衛還跟在我們的身後。

而一走近城牆邊,立刻就被眼前的情形驚住了。

剛剛,我已經在上面目睹了整個過程,也看到了那些傷重的人慘痛的模樣,可高高在上看著是一回事,真正走在他們中央,看著他們血肉模糊的傷口,斷臂斷腿的慘狀,還有痛苦不堪的呻銀,那種衝擊,要遠比置身事外的觀察更強烈得多。

妙言的臉色也變得蒼白了起來。

她不是第一次目睹戰爭和戰爭之後的慘狀,之前在年寶玉則的時候,正面的戰場比這個的衝擊還大,但戰爭就是戰爭,流血就是流血,傷口不會因為曾經受過傷,就不再疼痛。

我走到一個將士身邊,彎下腰,拿過旁邊大夫帶來的金瘡葯,便開始幫他處理傷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