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章 空白支票

發佈時間: 2023-01-16 16:44:0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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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病房很空曠,紋理細膩的木地板,落地窗,大片大片陰霾的天。

 葉星菲的病牀側對面,有一套組合沙發,昂貴的真皮質感,上面坐着一個男人。他的手邊隨意地搭着一件毛料大衣,身穿合體的黑襯衫,銀灰馬甲,安靜地望着窗外,抽着煙。

 夏綾的腳步頓住,有那麼幾秒的時間,大腦一片空白。

 他轉過臉來,不動聲色地審視她,高高在上,如一個帝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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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她後退幾步,猛然轉身,用手去拉病房的門。厚重的木門彷彿在地上生了根,任憑她怎樣推拉,都紋絲不動。她用身體使勁撞了幾下,然後聽見裴子衡的聲音——

 “別白費力氣了,你一進來,門就從外面鎖死了。”

 夏綾驚慌回身,正對上他暗沉的眼眸,逆着天光,看不清神色。她不由自主地將身體往後縮,背脊緊緊貼在光滑的木門上,簡直要把自己融入門中。

 “你很怕我。”他看着她,慢條斯理地問,“爲什麼?”

 她身體僵硬,說不出話來。

 他將手中的煙慢慢捻熄在菸灰缸中:“楚琛有時候做事粗暴了點,如果嚇着你了,我很抱歉。對了,還沒有自我介紹,我是……”

 “裴子衡,”夏綾努力掩飾聲音中的顫抖,“讓你的人開門,放我出去。”

 “原來你知道我是誰。”他說着,微微笑了起來,很溫和,“很少有人敢用這種口氣與我說話,我很欣賞你的膽量。”

 其實,她一點膽量也沒有,腿軟得幾乎站不住,恨不能立時奪門而出。

 將手藏到身後,她暗自用力去拉那門把手,然而,不管再怎麼嘗試,那門卻始終堅固如山。夏綾急得額頭見汗,六神無主,又焦心葉家父母怎麼還不來,如果他們能馬上出現,替她把門打開該多好……

 裴子衡彷彿看透了她的心思:“放棄吧,指望你的父母也沒用——是我讓楚琛聯絡他們的,所以他們今天才會帶你來這裏。”

 她怔住,心緩緩下沉。

 原來,他們合起夥來騙了她,此行,根本不是來看菲菲的。

 今生今世,她一再小心,有意識地去疏遠周圍所有人,然而,終是防不勝防,還是被身邊的人賣了個徹底。

 “你……給了他們什麼好處?”她艱難地問。

 “只要一點小錢,就足夠讓他們感激涕零。”裴子衡依舊微笑,“與其關心別人,不如來談談我們的事。你可以坐過來,我不習慣仰着頭說話。”

 他指了指自己對面的長沙發。

 夏綾站在原地不敢動,只說:“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。”

 他不慍不火:“我的耐心很有限,葉星綾。是你自己過來,還是我幫你?”

 夏綾從他的話音中體察出隱藏的危險,十幾年來的相處讓她深深地明白一點,眼前這個男人,聲音越是輕柔,姿態越是溫和的時候,處置人的手段就越可怕。

 這一瞬間,沉睡在靈魂深處的恐懼感無邊無際氾濫,彷彿中了魔咒一般,她本能地挪動腳步,在自己意識到之前,已經走到他面前,聽話地坐到了指定的位置上。

 他滿意地看她:“這才乖。”

 她清醒過來,對剛剛發生的事很驚恐——這算是什麼情況,爲什麼在經歷了生死隔世之後,依然只要他的一句話,她就會乖乖照做?!

 慌亂地望向他,隔着一個玻璃茶桌,他的容顏比那夜風雪中更清晰,俊美威嚴,宛若天神……一如她記憶深處那個永恆不變的父親、導師,戀人。

 心中刺痛,她艱難地別過眼去。

 裴子衡亦在打量她,就算側着頭,她也能感覺到那灼熱的視線,彷彿在一寸一寸地剝開她的衣物,評估她的身體,炙烤她的靈魂。

 在他面前,她似乎永遠不着絲縷。

 夏綾緊緊蹙眉,難堪地往沙發裏躲了下。

 他笑了,居高臨下:“目前爲止,你讓我很滿意。”說着,隨手掏出一樣東西丟在玻璃茶桌上,“也許楚琛沒有和你說清楚,跟着我,你能得到的比你能想象的多得多。”

 她低頭看去,桌上,是一張空白支票。

 “只要你點頭,這上面的數字隨便你填。”

 她只覺得有些恍惚,彷彿有什麼歷史在重演——那一年,十二歲的小夏綾爲了給妹妹治病的錢,跟着裴子衡回家;如今,這個男人又砸出錢來,試圖讓她跟着他?

 可惜,如今的她已經不是當年的小夏綾了,再不會犯那樣的錯誤。

 她的聲音很乾澀:“這種東西,我不需要。”

 裴子衡很有耐心地與她說話:“你需要什麼?告訴我。”

 她卻咬住了嘴脣,在心中說道,裴子衡,你給不起。

 於是,選擇沉默。

 他又點上一支煙:“看來,楚琛說得沒錯,你果然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。”緩緩吐出白色菸圈,他的眼神很遼遠,“可是你要知道,偶爾耍耍脾氣無傷大雅,太過任xin的話,總會受到教訓……”

 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,像是在說給她聽,又像是自言自語。

 夏綾的眼睛有些難受,大約是被薰的,微微閉了閉。往日的一幕幕浮現在眼前,被囚禁的那段時間裏,那些可怕的回憶……

 忍不住打了個寒顫,她鼓起勇氣開口:“裴……董,”她低聲祈求,“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,不值得您花這麼多心思,放過我,好麼?有那麼多人等着被您挑選……”

 “我選誰輪不到你置喙,葉星綾。”他打斷她的話,眼神恢復清明,“你需要做的,只是接受這張支票,或者……”

 他冷冷地看着她:“或者你會想欣賞一下,你妹妹被拔掉輸液管的模樣。”

 曾經,世人都說他冷酷殘暴,唯獨她不以爲然,因爲那時候的他對她太好,流露的總是溫柔的那一面。而現在,當她不再是被人捧在手心裏的那個夏綾,以一個小人物的姿態站到他面前時,才深切地體會到,那種唯我獨尊的絕對力量的冷漠。

 在他眼裏,碾死葉家姐妹,大概就好像碾死一隻螞蟻。

 但夏綾無法退縮,退縮的結果只能是死亡,不是葉星菲死,就是她死——與其回到前世那種被人豢養、任人擺佈的日子,她寧可再死一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