許佳慧的聲音異常悲涼。
厲斯年一動不動站在門邊,靜默得像株松柏,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。
只有他自己知道,此刻,他的心在為母親顫抖。
若說小時候,他並不清楚父母之間的感情到底是什麼樣一種狀態,但這幾年不一樣了。
確切地說,是自從他懷疑父親跟三合地下賭場有關係,並且私下開始調查父親跟雷洛時開始,他便陸續知道了父母之間感情生活的詳情。
說實話,他從沒被母親對父親一廂情願的深情打動過。
甚至一絲憐憫都沒有。
感情該是有尊嚴的,相互的,不該像母親這樣。
但,即使他一萬個不贊成、不欣賞,哪怕到了唾棄的地步,也無法減少一個兒子對自己母親本能的心疼。
厲斯年艱難地喚了聲「母親」,卻一時說不出什麼,只微微垂下視線。
許佳慧聽過厲斯年叫過無數次「母親」,唯有這一聲,是她幾年來,聽到的唯一一次,厲斯年帶了情感的低喚。
許佳慧慢慢轉過身,似再也站不住,一下子跌坐在椅子里。
她努力吸了一口氣,才又再開口:
「斯年,我知道這些之後,的確怪過你……」
許佳慧的聲音又緩又慢,輕輕的,似不忍驚動什麼似的。
她說:「怪跟你父親一起瞞著我,跟他一起騙我。」
「但我為什麼沒去找你吵、找你鬧,知道為什麼嗎兒子?」
厲斯年抬起頭,卻沒看許佳慧,而是把視線瞥向窗外,只靜靜聽許佳慧說。
室內的氣氛依舊壓抑而沉悶。
「我就是不想你參與進來,我們已經沒能像別的父母那樣,哪怕裝,也要裝出和諧友愛的樣子,給你一個相對平靜的家庭環境,不然你也不會是現在這麼冷的性情。」
「這次,我只想跟你父親好好談談,」
許佳慧說到這兒,加快了語速,
「可他根本不給我機會,我是實在沒辦法才找到這兒來的,你一定相信媽媽、我沒想給你難堪的兒子……」
厲斯年終於收回視線,望著相對平靜下來的許佳慧,點點頭,道:
「好,您想跟父親談什麼,可以現在說。」
許佳慧恨意猶存地瞟眼露台邊的厲澤成。
望著那毫無觸動的冷冰冰的背影,許佳慧到底冷笑了聲,方才開口:
「我只想跟他說一點,就算他外面子孫成群,我都可以不管,只要他別往家裡領。」
「厲家我們這一房,唯一能寫進族譜的,就只有一個厲斯年。」
「如果他做不到,不給我許佳慧這個臉,那就別怪我許佳慧、撕破整個厲家的臉。」
雖是威脅的話,但許佳慧的語氣,卻是受盡委屈、忍辱負重,甚至充滿絕望,實在是沒有一點力度可言。
這,或許是許佳慧唯一一次沒聲嘶力竭,卻最有震撼力的一次發言。
沒有什麼事,是一個絕望至極的女人,做不出來的。
她連生的希望跟樂趣都沒有了,又感受不到任何人的在意,她還有什麼可顧忌的!
許佳慧的話,露台上的厲澤成聽個一清二楚,聞言震驚地看過來,滿眼的不可置信。
厲斯年在許佳慧話落的一刻,也難驚異地望著許佳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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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,不過片刻,厲斯年便倏地看向露台,父子二人的目光,隔空撞在一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