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3章 業障未消

發佈時間: 2023-08-10 20:06:5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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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長明燈就是寺里平日提供給遊客的樣式,所用燈芯燈油都和其他長明燈相同。

 可時針指過十二點,夏晚橙受主持引導完成一系列儀式后,卻怎麼也點不著這盞長明燈。無論是使用火柴還是清香,這燈芯都在點燃后的三秒內跳熄,要不然是發出暗藍色的火光。

 思瀾在旁看著,只道:「你看吧,我怎麼跟你說的?」

 夏晚橙想了想,問主持:「會不會是這燈在庫房受了潮?」

 主持半張臉藏在陰影處,只說:「不會發生這樣的問題。之所以會出現眼下的狀況,只能說受奉人不肯接受你的供奉,或許是因為他的心愿未了,也或許是因為你們之間的業障未消。」

 但在夏晚橙的堅持下,主持還是答應為她重新換一盞燈。

 「她怎麼可能承認自己的燈有質量問題?」

 主持一走,思瀾就迫不及待道:「一般的施主聽到這樣的話就會打消這個念頭。你倒好,非要人幫你把燈給點上。一會兒這燈要還點不上怎麼辦?」

 「不會的。」

 拉姆西是世界聞名的佛教聖地,每年到這來朝聖供奉的遊客行人多如繁星。可以說,這裡每間寺廟的主持方丈沙彌都是見慣場面的聖僧。

 但縱是這樣,這位主持也沒經歷過連換兩盞燈都點不上的詭異場面。

 夏晚橙看著再一次熄滅的燈芯,只絕望的閉上了眼。

 到了這一刻,夏晚橙再找不到任何理由借口,只能自己喃喃道,業障未消。

 「都說了佛祖不肯收留你,你現在開始把頭髮留長還俗,多做好事善事,別叨擾佛門清凈,說不定幾十年後就能讓佛祖刮目相看了。

 夏晚橙看著主持走遠,把清香遞到了思瀾手裡,沖著長明燈使了個眼色。

 思瀾笑著去點燈,毫不費力氣地就把前後兩盞燈都給點燃,而後給夏晚橙使出一個「你看吧」的眼色。

 夏晚橙長長地吁出口氣,看著那兩盞燭火跳躍的長明燈落下了兩行清淚。

 她問:「為什麼呢?」

 「你七情六欲尚在,佛根不凈,心中尚有挂念又執念未消。佛珠心如明鏡,當然不肯讓你真的皈依佛門。」

 至此,夏晚橙再不言語。

 第二日清晨,夏晚橙還是準時去往港口。

 思瀾跟在她身後,見她到了港口卻不如往常一般立刻開始打坐念經,而是看著遠方,問:「你之前同我說,有從柏海發過來的物資到了這裡需要我去交接。」

 思瀾吐了吐舌頭,「我隨便說說的。這個關頭,哪裡的物資能運過來?又要怎麼送到摩迪莎去?」

 夏晚橙道:「出家人不打誑語的。」

 「我又不是出家人。我剃個頭念個經就是出家人了?你未免把佛門想得太過簡單。」

 「我知道的。」

 迎著清涼的海風,夏晚橙道:「我只是想給自己找個能繼續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。」

 思瀾不理解,又好奇道:「那不認識Micheal先生的時候,你是如何活下來的?」

 夏晚橙掉下一行淚,卻被海風迅速颳走。她說:「你不理解,不理解拼了命往前沖,回頭卻看不見來路和亮光的感受。」

 ……

 直到太陽躍出海平面,夏晚橙都還沒開始這一天的誦經。

 思瀾隱隱有些欣喜,覺得今日的夏晚橙和昨日有了些難以言說的不同。

 她深深望著夏晚橙的背影,依舊能看見她潔凈的光頭,隨風飄揚的裟袍。但這一刻的夏晚橙,再沒有往日被深牢禁錮的壓迫。她的背影混合在波瀾壯闊的大海里,竟然有些豁達。

 思瀾就這樣望著夏晚橙的背影,陷入了無知無覺的寧靜,直到她的肩膀被人狠狠拍了一下。

 一個明顯不是當地人的異國男士湊近她,仔細觀察了她的光頭,而後用蹩腳的英語同她說,說他是因為這次拉姆西客輪事故來支援的醫療志願者,現在被他們搶救的一個病人走到了人生的盡頭。那位病人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,想在死前聽到誦經的聲音。他聽說這裡港口每日早晨都有人在誦經,所以特意過來看一看。

 思瀾還怔愣著,又聽他說,那位病人因為全身大面積的燒傷一直很痛苦,所以想他在死前能有片刻的安逸。所以請求他們能夠幫幫他。

 思瀾正想解釋她不是正統的僧侶,就聽旁邊的夏晚橙已經出聲:

 「請帶路。」

 思瀾又追在夏晚橙身邊,小聲用普通話道:「我們又不是正經的僧人,我們去給人家誦經,會不會露怯啊?」

 夏晚橙目光直視著前方,腳步也同樣堅定道:「我心中有佛,不怕露怯。」

 「我之前聽說你一開始是在找教堂。這拉姆西要信奉的是基督,你現在是不是就是虔誠的基督徒了?說什麼心中有佛,分明是我佛慈悲,不跟你一般見識。」

 說話間,她們已經來到這次為了客輪事故而臨時搭建起的醫療救助中心,距離港口也就不到一公里的距離。

 她們在這位自稱是來自X國的帕布洛帶著他們七拐八拐,最後來到一間人滿為患的病房。

 這間由輕型板搭建起來的病房裡住了5個病人,其中四個病人臉上都包裹著紗布,唯有一個滿臉都是潰爛流膿水泡的病人正眼巴巴地看著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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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夏晚橙用眼神詢問了帕布洛,再得到確定后,徑直走到了這位病人窗前。

 夏晚橙止住想要起身行禮的病人,把馬克送給她的佛珠掛在了他的手上,同時握緊了他的手,念起了自己這段時間每日清晨在海港誦響的經咒。

 夏晚橙始終閉著眼,念經的速度也不急不緩,可她就是能切實地感受到手中握緊的生命在一點點消逝,那個溫度逐漸減弱,然後慢慢變得冰冷。

 在手裡再感受不到溫度和脈搏的時候,夏晚橙流下了淚。

 旁邊有人說:「他已經離開了。」

 但夏晚橙還是堅持著念完了這篇經文。

 再睜眼,面前的人已經安詳得閉上了眼。

 她緩慢起身,見這間病房裡的醫務人員和躺在床上的病人都在向她行禮。

 夏晚橙遮著潮濕的雙眼跟思瀾說:「我脆弱又敏感,實在沒用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