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70章 第二個錦囊

發佈時間: 2022-08-10 09:49:2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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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到達拒馬河谷的時間還早,稍事安頓之後便可以進入各自的帳篷。

我雖然算集賢殿的人,但這一次出行集賢殿的人都沒有到,而且我也是一直歸常晴在用,所以帳篷靠近皇后的帳篷,剛剛扶着她準備進帳,就聽見背後一陣嬉鬧的聲音。

回頭一看,是念深在亂跑。

這孩子長這麼大,還是第一次出這麼遠的門,又是來到這樣的地方,新鮮得不得了,杏兒和小福子一直跟着他,可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能竄的時候,滿山野跑像只撒歡的小狗,哪裏攆得上。杏兒他們一路跌跌撞撞,小祖宗小祖宗的亂叫,卻連他的衣角都碰不到,還要顧著別摔着他,鬧得狼狽不堪。

我和常晴站在帳外,看着念深開心的樣子,都忍不住笑了。

裴元灝原本也要回王帳,聽見念深嘻嘻哈哈的聲音,也回頭看着,一直冷峻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。這時,念深又噠噠噠的往山上跑,沿途不少折斷的荊棘和碎木,孩子走過去還是有些危險的,我一見此情景,急忙要讓水秀他們把他帶回來。

還沒開口,就聽見裴元灝的聲音響起——

「把大殿下帶回來!」

轉頭一看,他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,周圍的幾個常侍一見皇帝神色不對,急急忙忙跟了上去,杏兒和小福子也終於抓到了念深,幾個人慌慌忙忙的將他送下來。

念深原本還玩到興頭上,突然被抓了回來,一見裴元灝臉色也不好,也給嚇住了,像一隻小兔子耳朵都蔫兒了,低着頭走到他面前:「父皇……」

裴元灝看了他一眼,又看了看山上,道:「誰准你亂跑的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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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……兒臣知錯。」

裴元灝道:「皇后!」

常晴一聽,急忙上前:「皇上,臣妾在。」

「好好管一管!」

「是,臣妾知道了。」

常晴帶着嚇得不敢說話的念深回來,這孩子耷拉着腦袋走到我們中間,癟癟嘴,像是要哭的樣子,我忙過去蹲下,輕撫着他的小肩膀:「殿下,這裏雖然是春獵圍場,但到底是野外,說不清有什麼的,你該聽話,不要亂跑。」

他垂頭喪氣的點點頭:「知道了。」

我笑了笑,又拍了拍他蘋果似得嘟嘟的小臉蛋兒,卻發現裴元灝一直看着我,才驚覺我剛剛的舉動有些過了,忙站起來,往常晴身後退了一步。

他的臉色又沉了一下,似乎還想過來,但另一邊有幾個官員已經走了過來,似乎候着想要跟他說什麼,便轉身掀帳走了進去。

我這才鬆了口氣,看看常晴,她也只是憂心忡忡的看了我一眼,沒說話。

拒馬河谷在初時的沸騰之後,終於慢慢的平靜了下來。

到了下午,所有的帳篷人馬都已經安排妥當,草原上的風很大,卷著泥土微微的腥味席捲千里,也從這條河谷中穿過,人在帳篷里,也能聽到外面呼呼的風聲,格外的震耳。

初時的新鮮感過去之後,念深也有些倦怠了。

這裏雖然也佈置得極好,到底無法跟金碧輝煌的皇城相比,住得也不可能有宮殿裏那麼舒服,他越發的頹喪起來,在帳篷里坐着嘟著嘴,我跟常晴處理完一些事之後回到帳篷,見小福子正跪在地上裝小狗逗他樂,常晴道:「怎麼了?」

小福子急忙爬起來,和杏兒一起道:「娘娘。」

常晴走過去,看着念深道:「你又不聽話了?」

「母后……」

「什麼?」

「這裏一點都不好玩……風大,又冷,念深不喜歡這裏。」

常晴皺了下眉頭,正要說話,帳子就被人撩開了,回頭一看,裴元灝背着手走了進來,沉聲道:「朕帶你來,是讓你來享受的嗎?」

「皇上。」

我和常晴急忙跪下,念深嚇得急忙站起來:「父皇……」

裴元灝走到他面前,虎著臉道:「你要記得,春獵,不是讓你來玩的,而是讓你知道,男子漢應該過什麼樣的日子!」

「……」

「皇族是草原上來的,我們從馬上得天下,雖然現在是坐天下,也不能忘了騎馬的日子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天下雖安,忘戰必危。明白嗎?」

「……」

「將來,你若不能策馬縱橫,馳騁天下,也就不配稱我裴元灝的兒子!」

他這話一出口,我和常晴都驚了一下。

他對念深雖然一直比較嚴厲,但還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,念深聽到這些話,人也傻了,站在那裏不知所措,常晴想了想,遞了個眼色給我,我點點頭,小心的退了出去,常晴這才慢慢的走到他身邊,請聲道:「皇上請不要動怒,念深還小……」

帳子放下,就已經聽不到她輕柔的聲音了。

但,我的心裏還是覺得震得厲害。

從帳子裏退出來,外面的風已經很大了,吹得人有些搖晃,我回過頭,就看見那幾位老將軍站在不遠的地方,佈滿皺紋的臉上多少有些凝重的神情,看向我的眼神也多有審視,半晌,其中最德高望重的陳甫老將軍走過來,朝我一拱手:「岳大人。」

「陳老將軍。」

「不敢,在下如今不過是一介草民而已。」

話這麼說,但他的神情還是頗有幾分倨傲,腆著將軍肚微微仰著頭,我多少也知道自己在外的名聲,只淡淡笑道:「不知有何指教。」

「聽說,大人侍奉皇上,時間不短了。」

我的眉頭一皺——他說的,是「侍奉」,我當然也知道是什麼意思,便說道:「在下任集賢殿正字,時間不長,還希望各位多多提拔。」

他們對視了一眼,陳甫輕輕的點了點頭,道:「得罪了。只是草民聽說,太上皇在病重時,一直是大人在侍奉。」

我聽得臉色一變。

原來,他們說的,不是裴元灝,而是太上皇裴冀。

奇怪,裴元灝如今已經登基數年,天下凡呼萬歲,自然是指他。為什麼剛剛他們說起的皇帝,卻是太上皇裴冀?

這樣,可是夠得上欺君之罪的!

而且——說起來,已經許久沒有人提起過太上皇了。裴冀自從奪嫡大戰之後,一直在皇城最深的一個內宮裏休憩養病,身邊所用之人都是皇帝親自調派,極少與外界接觸,只聽說皇帝留下了當初陪着太上皇打坐煉丹的那位術士,讓他這些年來一直為太上皇行禳星續命之術,但到底情況如何,外人已經無從得知了。

他們突然提起裴冀,讓我心裏咯噔了一下。

這,跟申恭矣請他們回來,有什麼關係么?

我心裏想着,臉上還是平靜的表情,說道:「下官蒙太上皇青目,得以侍奉太上皇一些時日。」

「聽說,太上皇的傳位詔書,也是大人找到的?」

「……是,是下官和,和前任太子一同找到的。」

「那,皇上可有口諭?」

「沒有口諭?」

「可曾提起過皇家四子?」

「沒有。」

「那,詔書上所云,皇長子裴元辰,大人可曾聽太上皇提起過?」

「不曾聽太上皇提起。」

他們問一句,我答一句,簡簡單單,也不拖泥帶水,但只有我自己知道,我的後背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,被風一吹,連衣衫都浸濕了,透心涼。

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,他們要問的,不是遺詔,也不是口諭。

他們要問的,是這個龍椅上坐的,應該是誰,而不應該是誰!

這幾位老將軍雖然已經卸甲歸田多年,但到底老沉持重,在軍中也極有威信,如今裴元灝遠離皇城,身處邊遠之地,萬一出什麼事的話——

那幾個老將軍也感覺到我的嘴嚴,問不出什麼東西來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都沉默了下來,我說道:「幾位,若沒什麼事,在下就先行告辭了。」

說完,便轉身要走。

就在我剛剛轉身,準備回自己的帳篷的時候,陳甫突然開口叫住了我:「岳大人。」

「陳老將軍還有什麼交代?」

「這幾天,太后她老人家的心情都不太好,我等也不得召見,還勞煩岳大人替我等帶一句話給太后。」

「什麼話,請說。」

陳甫看着我,一字一字的道:「兒行千里母擔憂。」

兒行千里,母擔憂?!

我聽得心狠狠的跳了一下,這句話——他們是什麼意思?!

就在我睜大眼睛,愕然的看着他們的時候,陳甫已經朝我拱了拱手,轉身走了。

在拒馬河谷的第一個夜晚,註定是個不眠之夜。

我睜大着眼睛,聽着外面呼嘯的風聲,看着頭頂霧蒙蒙的帳子,一夜都沒有睡着。

陳甫最後的那一句話,始終在我的腦海里翻騰著。

兒行千里母擔憂。

他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?是說裴元灝離皇城千里之遙,還是——另有一層意思?

如果是另外的那層意思,那,他們怎麼會知道的?

我越想,越覺得心裏煎熬,整個人如同置身油鍋里一般無法安靜,終於按捺不住起了床,水秀卻還在旁邊呼呼大睡,我小心的披了衣服,撩開帳子準備出去。

剛剛撩起帳子,一陣風從外面吹了進來,頓時吹得我哆嗦了一下,天還是黑的,只有遠處的大地的盡頭似乎隱隱透著一點天光,卻也照不亮着周圍,只能看到河谷周圍,山勢高聳,在夜色中彷彿兩邊的兩頭餓虎,朝着中間撲食下來,凶態畢露。

我被嚇得心裏都跳了一下。

苞原隰險阻結營,是兵家大忌,雖然孫靖飛說,那是戰事才要考慮的,如今只是春獵,不必顧忌兵法所云,但——

這一次的春獵,真的只是春獵嗎?

萬一,他們要獵的,不是林中的野獸,而是另外的,更重要的東西,那這樣的佈局,豈不是——

這樣一想,我覺得心裏那股陰影更加重了起來。

這件事不是小事,如果等到出了大事之後再來解決,可就為時晚矣!

這樣想着,我突然想到了傅八岱給的錦囊——

第一個錦囊,已經被他的一個玩笑廢了,但第二個呢?如今的局勢雖然不是千難萬險,但卻是一個危險的引線,有可能引起驚天的劇變,我是不是應該想想辦法?

想到這裏,我乾脆走回床榻邊,小心的點燃了一旁的油燈,拿起那個紅色的錦囊,咬了咬牙,拆開了。

裏面,仍舊是一卷細長的白絹,展開一看,上面仍舊是五個行雲流水的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