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67章 你要嫁人了?

發佈時間: 2022-08-10 10:25:3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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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裴元修仍然在吉祥村修養了一天。

當他一大清早慢慢的走出房門的時候,院子裏那些護衛、侍從全都嚇了一跳。倒不是被他出現嚇著了,而是這些人都還算是「戴罪之身」,一看到他,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喘一口。

裴元修也沒說什麼,只站在屋檐下,小心翼翼的動了動手臂,我看着他微微蹙眉的樣子,便上前扶着他的手:「怎麼?傷口碰著了?」

「沒事。」他微笑着,捂著胸口:「只是有點喘。」

「你不該這麼急於求成。」

我說着,便拉他回屋,他竟也乖乖的跟着我走,好像個聽話的孩子一樣,被我拉到桌邊坐下,給他端了一大碗黑乎乎的葯汁,他一看,立刻大皺眉頭,苦着臉抬頭看着我:「這麼大一碗啊。」

我心裏不由的好笑。

看來,不管男人長多大,又或者有多大的本事,怕吃藥似乎都是共同的毛病。不過我心裏雖然好笑,卻也沒有露出來,只將碗往他面前推了一下:「快喝了。」

「哎……」

他端起來,送到嘴邊又頓了一下,然後深吸一口氣,舉起碗扣在臉上大口大口的就喝了下去,喝完了之後,臉已經皺成了一團,苦得他說不出話來,我一邊笑着,一邊將手帕丟給他擦嘴,便拿着碗出去洗。

剛拿出去,立刻就有侍女走過來接過空碗,小心翼翼的道:「夫人,這些讓奴婢來做就好。」

我愣了一下,過了一會兒,輕輕的放開了手。

什麼都交給下人去做了,我是輕鬆了,但一回頭,又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。

一整天,就這麼無所事事的。

到了下午,實在閑來無事,乾脆打開庫房,從裏面拿出了一個繃子,幾團綉線,坐在屋檐下開始繡花。天氣正好,陽光正好,江南微涼的冬天也讓針沒那麼澀,一陣穿花引蝶,細細的綉線就幻化成了一番別緻的風景。

「你繡的什麼?」

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,我回頭一看,是裴元修倚門站着,我笑了笑,舉起繃子對着陽光:「好看嗎?」

他看了看,立刻點頭:「嗯,很漂亮!不過這塊手帕——是粗布啊?」

我笑着把繃子放下來,覺得眼睛有些澀,便輕輕的揉了揉眼睛,甩了甩有些發酸的手腕。他看着我這樣,立刻道:「怎麼?不舒服?」

「沒有,只是眼睛有點澀,手有點酸罷了。」

我說着,輕輕的揉着手腕,裴元修看着我放在膝上的繃子,說道:「平時看到有人繡花,覺得不過就是捻一根針罷了,原來也這麼不容易。」

我笑了起來:「這世上哪有容易的事。你試試幾個時辰都只盯着一根針看看,眼睛澀得,有的時候看東西都會變模糊;還有,經常一不留神就扎手上了。上次有個綉娘在繡花的時候,不小心刺破了指頭,血弄污了綉品,幸好她機靈,在血跡上面綉了一隻彩蝶,才遮掩過去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對了,你知道的吧,我開了個綉坊——雖然,是不成樣子,但也算個綉坊吧。」

「嗯。」

一提起綉坊的事,我的話也多了起來,興緻勃勃的告訴他,我們是如何在這個小小的院子裏擺下將近二十個綉架;在時間緊迫的時候,大家如何徹夜趕工;我還要大半夜的給大家沏茶倒水,燒艾草驅蚊,有時還講笑話給他們聽,逗樂大家不要打瞌睡,繼續趕工。

回想起那些事,的確是辛苦,我被那些老闆催促,綉娘又不肯努力的時候,也受過不少夾縫氣,可現在想起來,更多卻是辛苦后收穫時的甜蜜,我甚至還記得有一天晚上趕工,怕大家看不清,我特地買了好多蠟燭在院子四周釘著,大家綉到大半夜,抬頭一看,模模糊糊的好像數不清的螢火蟲在身邊圍繞,那種美景,讓我一直難忘。

想到這裏,我忍不住笑了起來,低下頭擦了擦手,繼續綉。

裴元修一直靜靜的聽着,這個時候他說道:「將來,你就不用這麼辛苦了。」

「……嗯。嗯?」

「過江之後,你就不用做了。也不要再這樣辛苦了。」

「……」我愣了一下,下意識的道:「可這個綉坊——」

「不要再管了。」他看着我有些懵懂的眼睛,說道:「我要你今後,都幸福快樂,而不要這麼辛苦的做事。」

「……」

我愣了一會兒,只是看着他注視着我的溫柔的目光,原本有什麼話,到嘴邊也沒說出來,只淡淡的笑了笑,又低下頭去繼續綉我的花。

裴元修道:「這是你繡的最後一件了。」

我沒有抬頭,只低低的「嗯」了一聲。

傍晚的時候,葯老來了。

不僅他來了,還帶來了一隊人,我一看到烏泱泱一群人走進院子的時候也給嚇著了,急忙問:「怎麼回事?」

葯老對着我笑了笑:「幫你搬東西。」

「啊?」

我還有些發矇,他們已經走了進去,才知道裴元修已經下令,明天就要渡江,讓人過來把我這個家搬過去。

「你要帶走什麼,只管告訴他們就好。只要你喜歡的,都可以帶過去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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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……」

「內院還留着,要怎麼佈置,等你過去再看?」

我站在屋檐下,手裏還拿着那個繃子,看着一大群人站在院子裏望着,只等我一聲令下,似乎就要將這個地方搬遷一空似得。

我又回頭,看了看那個屋子。

回到吉祥村快一年了,院子擴了,加了庫房,許多地方也整修了,但房子裏面沒有改,尤其是裏屋,甚至還是當初劉大媽在的時候的老樣子,外面那間小屋雖然被素素清理了一番,大致也沒有動,和過去還是一樣的。

甚至,有的時候午夜夢回,會感覺這些年其實都只是一場夢,醒來之後,劉大媽還病懨懨的躺在床頭,慈愛的微笑着看着我;殷皇后還瘋瘋癲癲的跟着人不鬆手;而那個人,推門進來,黝黑的臉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笑得彎彎的,笑容仍然溫暖燦爛。

陽光正好。

……

「青嬰?」

我還在出神,一個聲音將我喚了回來,我回過頭,看到裴元修正站在我身邊,溫柔的道:「哪些你要帶走的,告訴我。」

帶走?

我能帶走什麼呢?

就算我可以把這個房子帶走,但有一些東西,是不可能再回來了。

想到這裏,我淡淡的哽咽了一下:「算了。」

他看着我:「嗯?」

「這個房子,不要動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我沒什麼要帶走的。」

聽到我這麼說,裴元修眼中的笑容深了幾分,便揮手讓那些人退下了。葯老又走上來幫他看了看,說他脈象平和,體內應該沒有什麼大礙,現在只等外傷痊癒。

葯老收拾著自己的藥箱,說道:「到底是年輕,恢復得也快。若到了老頭子這把年紀,就沒這麼幸運了。」

他一邊說,一邊收拾東西,趁着他低頭裝藥箱的時候,裴元修湊到我耳畔,輕輕道:「我說,是人逢喜事精神爽。」

我被他說得淡淡的笑了一下,正好葯老收拾完,抬起頭來看着我們,我急忙掉過頭走了。

剛走到裏面撩開那道藍布帘子,就看到裏面的一隻箱子,頓時又停了下來。

裴元修一直看着我,這個時候也慢慢的走過來,看到我看着那隻箱子出神,便輕輕道:「怎麼了?」

「……」

我沒說話,只沉默了一會兒,說道:「把這個箱子搬走吧。」

他看着我,也沒問,只點了點頭,便回過頭吩咐道:「把這個箱子搬回去。」

外面的人聽命,立刻走進來,小心翼翼的抬着那隻並不貴重的箱子搬了出去。

那些人倒是浩浩蕩蕩的來,原本以為是要把這個家都搬走的,誰料想只搬走了一隻小箱子,我走到村口,看到那艘船慢慢的離岸駛遠了,船影悠悠,盪入了前方一片粼粼波光中,慢慢的消失了蹤影。

我在河邊站了好一會兒,等我回過身的時候,就看到芸香站在我身後,夕陽微紅的光照在她的身上,連她的臉也有些發紅,那雙眼睛卻是黑白分明的,正憂心忡忡的望着我。

我微笑着道:「你來了。」

「嗯。」她點點頭。

剛剛,是我讓一個侍女過去請她到河邊來見面,她也依約來了,但似乎她也敏感的察覺到了什麼,看着我臉上淡淡的笑容,她的眉心蹙得越發緊了,走到我面前,輕輕道:「輕盈,你是有什麼事?」

我笑了笑,捧着手裏的一個小木盒遞給她:「這是給你的。」

「給我?」

她疑惑的接過來,鎖扣我並沒有鎖上,所以她輕輕的一拉便打開了箱子,一看到裏面的東西,頓時大吃一驚:「這——你這是幹什麼?!」

那裏面是一摞銀票。

我平靜的說道:「做生意要本錢的。況且,說句不好聽的話,天有不測風雲,綉坊的生意不可能一直那麼順利,你做老闆的,總要有些錢來應應急。」

她臉色都變了,不敢置信的看着我:「你說這話什麼意思?什麼是我做老闆?什麼綉坊的生意?輕盈,你到底在說什麼?!」

看着她驚慌失措的樣子,我還是很平靜,甚至連一絲動容都沒有。

「我是說,綉坊,我就交給你了。」

「……!」

芸香已經驚呆了。

她捧著那個盒子,半天都沒有反應,過了好一會兒,她才結結巴巴,但口氣中微微有些怒意的:「你說什麼?交給我?這個綉坊你不要了?!」

「不是我不要,而是——我沒辦法再做下去。」

「我不懂你的意思。」

她看着我,急急的說道:「什麼是沒辦法再做下去?誰逼你不讓你做的嗎?」

我輕輕的搖了搖頭:「沒有。」

「那你為什麼——」

「芸香。」看到她越來越急,我打斷了她的話,平靜的說道:「我要走了。」

「走?!」她又大吃一驚,這一回更急了,一把抓住我的手腕:「你要走?去哪裏?」

「我——要嫁人了。」

哐啷!

那木盒從她手裏落下來,差一點砸到我的腳上,幸好蓋子摔得合上了,裏面的銀票沒有散出來。我彎下腰去將盒子撿起來,打開來理了理裏面的銀票,慢條斯理的說道:「這裏一共三百兩,我留給你的不多,可大凡小事應應急是夠了。你現在對綉坊的操持其實也很熟悉了,不用我再交代。那些跟綉坊來往的老闆,我都寫在這張紙上,你回去仔細看看,跟他們談生意的時候要注意的事,我都錄下來了。有不認識的字,去岐山村找那個算命的幫你看看,但我想你應該是沒有問題的。揚州那邊有個祥和綢緞莊定了今年有一筆生意,你過了正月去找他們就好,可以直接寫契約的。至於王老闆他們,你也都見過,知道他們的秉性。我不能幫你的,你自己要努力,想辦法。我家的鑰匙,我也放在這個盒子裏,你要用那個場院,隨時都可以,所有的東西都在庫房,全都交給你了。」

我慢慢的抬起頭,看着她充滿焦慮的眼神,輕輕的說道:「你一定——你最好——你,還是好好經營這個綉坊吧。」

說完,我將盒子又送到了她手上。

芸香的手直發軟,要不是我在下面托着她的手,幾乎又要把盒子摔了。

她沒說話,只是眉頭緊擰著,臉上滿是茫然無措的神情,又充滿的焦慮,無助的看了看周圍,又看了看我,像是不知道該看什麼,不知道該做什麼似得。過了好久,才終於找回一點平靜,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——

「你,你要嫁人?」

「……」

「你要嫁人?輕盈,我沒聽錯吧?你要嫁給誰?」

「……」

她看着我,臉色已經明顯變了:「是不是,你屋裏的那個——」

我沒說話,只是輕輕的垂下眼瞼。

芸香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。

她頓時好像哽住了一般,睜大眼睛看着我,半晌說不出話來,不知過了多久,才聽到她沙啞著聲音,輕輕的說道:「為什麼啊?」

「……」

「輕盈,我不懂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你才跟我說,三哥到揚州了,他當了大官了,怎麼你要嫁給別人了?」

「……」

「輕盈,我不懂,你們到底怎麼了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