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66章 正覺和尚出事了?

發佈時間: 2022-08-10 10:44: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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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到他走下來的時候,我也剛剛走到佛塔的入口,那有些殘缺的石階倒是被打掃得乾乾淨淨的,踩上去都能感覺到一陣涼意。

他從塔里走出來,道:「夫人,好巧。」

「離兒他們剛剛滿山找大人,原來大人到這裡來了。」

「有裴公子陪著她,本官自然可以『功成身退』。」

我勾了一下唇角,也當他真的說了一個笑話,然後抬起頭來看了看眼前這座高聳的佛塔,道:「劉大人上塔做什麼?」

「看看風景。」

「看什麼風景?」

他看了我一眼,眼中雖然沒有明顯的不悅,但眉心那隱隱的一褶卻是清晰可見,沉默了一下,然後說道:「之前,夫人不是說『頓開天眼看紅塵』么,本官想看看,能在這裡看到什麼。」

我搖了搖頭,笑道:「劉大人可知何為紅塵?」

他微微一蹙眉。

我笑了起來:「這世上,只有俗人,會婚姻嫁娶,生子增歲,會騎馬倚斜橋,滿樓紅袖招,這樣樣都離不開紅;也只有俗人,會起早貪黑,走馬販貨,會爭名奪利,早起遲眠,這樣樣都會揚起塵土,所謂紅塵,如此而已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紅塵,就是俗世。」

說完,我轉頭看了看這片塔林,笑道:「劉大人到這裡來看俗世,未免有些顛倒吧?」

他看了我一會兒,忽的也笑了起來,道:「夫人真是個有趣的妙人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不錯,我不是在看什麼紅塵,我是在看——看它。」

說完,他伸手朝我一指。

我的心裡微微一顫,慢慢的轉過身,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——

佛塔的前方,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若隱若現的出現在了眼前。

看不清,是因為那裡瀰漫著濃濃的,乳白色的霧氣,經年不散,雲霧繚繞中,只能看到那座山峰彷彿穿上了一件薄紗罩衫,峻秀的輪廓中透著一股神秘而雅緻的意味,似乎還能聽到隨風傳來的,朗朗的讀書聲。

雖然我不知道,那聲音,是不是從我的記憶中傳來的。

霧攏山。

西山書院!

我之前只顧著看雲赤峰,竟然都忘了那個地方了。

而此刻,看著那座熟悉的山峰,回想著曾經在那裡度過的許許多多年,一時間我竟也有些恍惚,彷彿一下子跌入了時空的漩渦里,找不到出處。

「西山……書院……」

半晌,才聽見一個從現實中傳來的,反倒有些縹緲的聲音:「夫人,也知道西山書院?」

我回過頭,看著那張熟悉的面孔,人還有些恍惚,只輕輕的點點頭:「知道。」

「本官也在那裡讀書許多年。」

「我聽說了。」

「夫人也去過那裡?」

「去過。」

劉輕寒慢慢的抱著雙手,眼中又透出了幾分探索的目光,看了我一會兒,說道:「似乎,本官和夫人,到過很多同樣的地方。」

我慢慢的轉過身來正對著他,看著他似笑非笑的表情,「這座天目寺,夫人過去似乎也是常客。」

「沒錯。」

「我們在這裡見過嗎?」

這個時候我已經從遙遠的回憶里慢慢的脫身出來,也終於恢復了幾分清明,於是淡淡一笑:「我和劉大人,今日是在這裡第一次相遇。」

「哦……」他挑了挑眉毛,表情沒怎麼變,但眼神已經又一次黯了下來。

我想了想,說道:「劉大人還一直想要找回自己失去的記憶?」

他點頭道:「一個人,不能無根的在這世上行走,無根的人,無法頂天立地。」

「……」

他又看了我一眼,笑道:「夫人沒有失憶過,這種感覺,你不會明白。」

我輕咳了一聲,也笑道:「誰說我沒有?」

「……!」

他像是突然被雷擊了一下似得,詫異的睜大眼睛看著我,半晌,吃吃道:「你——」

「只是,我和大人不同,我沒有想過要頂天立地,我只是想要找回一些人,一些事。」

他不敢置信的看著我,好一會兒都沒有反應。

過了很久,才沉聲道:「什麼時候的事?」

「嗯?」

「什麼時候的事,你——失憶。」

「生下離兒后不久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其實,也並沒有太難受,只是——」我看著他漆黑的眼睛,裡面瀰漫著彷彿感同身受的痛楚,沉默了一下,笑道:「也沒什麼,都過去了。」

「……」

他看著我,一言不發。

塔林里安靜極了,兩個人一沉默下來,周圍就連一點聲息都沒有,只剩下這座墓林里一如既往的寂靜。

不知過了多久,風吹過佛塔上的銅鈴,傳來清越的聲音。

他突然像是被驚醒了一樣,微睜了一下眼睛看著我,神色變得有些複雜,半晌才慢慢說道:「夫人,倒是很想得開。」

「這世上,本無不可過去之事。」

他微微蹙眉,神色凝重的一言不發。

然後笑了笑,說道:「看來,我還沒有夫人洒脫。」

我淡淡一笑:「看所求。」

「有道理。」他點點頭,又看了看我,我以為他還要問什麼,卻見他說道:「本官也出來很久了,該回去了。夫人還要在這裡看風景么?」

「嗯。」

「那,少陪了。」

說完,他神色複雜的看了我一眼,轉身離開了。

一直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塔林中,我還站在原地,慢慢的抬起手來,掌心被指甲磨得發紅,幾乎快要破皮了。

剛剛……我差一點,幾乎是差一點,沒有忍住。

可是,終究還是忍住了。

不是因為我的理智,也不是因為他的冷漠,而是因為我想起來,當我失憶的那段時間,雖然腦海中一片空白,可我卻始終記得,自己曾經愛過一個人,記得許多關於他的點點滴滴,甚至因此,將裴元灝誤認為是「他」。

但他,卻沒有。

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座已經被風吹日晒侵蝕得有些破舊的佛塔,卻並沒有真的上去,而是也轉身慢慢的下了山。

剛回到南廂,就看到一個僧侶拿著食籃從裡面走出來,一見到我,立刻單手行禮。我問道:「這是誰要的吃的?」

「回女施主,是你們帶來的那個異邦人,無畏師叔讓我們看好他,每天的飯菜小僧都會按時送過來。」

「哦。」

我都快忘了佔真這件事了,天目寺只是個普通的寺院,並不會有監禁犯人的地方,所以也只能讓佔真跟我們一起住進南廂房,只是多叫了幾個僧侶負責他每天的飯食罷了。

我點點頭,道了聲辛苦,他又行了個禮,轉身走了。

在天目寺,人就有些無所事事,除了離兒一天到晚在寺院里飛檐走壁,上躥下跳,鬧得幾個小沙彌都無心功課,我們幾個大人其實都有些無聊,等到晚上又齊聚齋堂用齋的時候,我問裴元豐:「我們什麼時候回成都啊?」

他說道:「一些傷兵都得到了治療,沒有什麼問題,我們明天就啟程。」

「那太好了。」

他笑了笑,似乎也很高興的樣子,又轉頭看了薛慕華一眼:「你說呢。」

薛慕華淡淡的笑道:「你拿主意就好。」

說完,低頭喝了一口粥。

我覺得她這兩天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的,臉色也一直不大好看,裴元豐的時間也幾乎都用在了陪她上。回頭想想,等回了成都,很快就應該是他們兩的喜事了,自然裴元豐也是希望越快趕回去越好的。

就聽見「啪」的一聲,韋正邦將筷子放到桌上,木著臉起身走了出去。

裴元豐回過頭來看了他的背影一眼,沒說什麼,但眸子分明一沉。

我也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。

韋正邦對薛慕華的心思,很多年前,當薛慕華還沒嫁給黃天霸的時候,我就已經看出來的,雖然我不喜歡這個人,但男|歡|女|愛的事情,外人本就沒有資格去指手畫腳,想想這些年來,薛慕華嫁人、被休、失憶,又再和裴元豐兩情相悅,這麼多事都經歷過去了,他卻還保持著當初的那份心意,也不能不讓人動容。

只是,一段感情,容不下太多的人。

當然,這件事也還不到我去煩惱的時候,現在擺在我面前的,是回成都。

和他們不同,我要面對的,就不是什麼喜事了。

想到這裡,不由的心情也有些沉重了下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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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夜匆匆的過去,第二天一大早起身,大家也都起了,到齋堂用早膳的時候,還沒吃完,就聽見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傳來,抬頭一看,又是一個高大的身影走到門口,將陽光都擋住了。

果然,立刻就聽到了他銅鑼般的嗓子:「大小姐,你們都起了!」

我抬起頭,看見他打著赤膊,將衣裳系在腰間大大咧咧的就走進來了,胸口黑茸茸的一片毛,滿頭滿臉的汗水。在座的幾個除了我,唐婷尚未出閣,薛慕華也不記得自己曾為人婦,所以看到這一幕都低下了頭,我也算是老臉皮子厚了,輕咳了一聲,還是笑道:「起了。無畏叔你這是做什麼去了?」

「練了一套韋陀掌,剛剛又到山下看了一番。」他說道:「那些人怎麼都在收拾東西?」

「嗯,我們今天要走了。」

「什麼?!」

他一聽,聲音立刻大了起來,周圍好幾個小沙彌都捂住了耳朵,他已經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我面前:「大小姐你要走了?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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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打擾了這麼多天——」話沒說完,一看他的臉色,我立刻笑道:「我回成都還有事呢。」

「可是——」他急了,急忙過來抓著我的手:「大小姐也不該這麼快就走啊。你才來一天呢,洒家還有好多話想跟大小姐說,還有,還有——」

他急的抓耳撓腮的想著還能有什麼事可以把我留下,卻好像什麼都想不起來,頓時面紅耳赤,光頭頂上冒了一層汗,那模樣讓我覺得又是心酸,又是好笑,只能溫柔的勸慰他:「無畏叔,你別這樣。」

「大小姐,」他說著,眼圈都紅了:「你這一走,怕是又要多少年不回來的吧?」

「……」

這一回,我也哽咽了。

如他所說,的確,這一走,不只是多少年不回來。

更有可能——我根本不會再回來。

我和西川,在當年走的時候,就已經只剩下遊絲一般的微弱聯繫,母親的死,父親過世,傅八岱入京,艾叔叔圓寂,二叔避世清修,回想起顏家主宅里那個永遠探不清深淺的顏輕塵,和受盡了磨難,視我為大敵的顏老夫人,我也實在不知道,自己對西川,還有什麼可留戀的。

想到這裡,我慘然一笑。

而無畏和尚頓時就要嗚嗚的哭起來了。

我立刻又嚇得所有的傷感都咽了下去,急忙拉著他坐下,連一直坐在我身邊的裴元修都馬上讓開了位置,無畏和尚拉著我的手,聲音都變調了:「大小姐,洒家是捨不得你啊!」

齋堂里那些和尚們平時大概沒少受無畏的打罵欺負,現在看他一個大漢竟然哭成這樣,一個個都甚為稱奇,不停的回頭看著我們這邊,我沒辦法,只能拉著他的手出了齋堂,又見外面也是人來人往的,乾脆將他拉著往寺院的後方走。

正好,我也還想見二叔一面,跟他道別。

等到一路走到那個靜謐的禪院外,無畏和尚也終於在我的勸慰下止住了悲傷,只是鼻頭還紅紅的,眼角掛著淚,那模樣倒不可憐,卻真的有些滑稽,我只能忍著笑道:「無畏叔,我還想跟住持也道個別,你幫我傳一下話吧。」

「嗯,好。」

他一邊說著,一邊用袖子擦了擦鼻子,走去過嘭嘭的拍門。

立刻,那兩個年輕的僧侶走了出來,一見是我們,都雙手合十的行禮:「師叔,施主。」

無畏和尚道:「大小姐要走了,要跟住持來道個別。」

那兩個僧侶對視一眼,卻沒有動。

無畏和尚濃黑的眉毛一皺:「怎麼了?」

那兩個僧侶看了看我,又對視一眼,其中一個急忙走到無畏和尚的身邊,在他耳邊輕輕的說了什麼。

立刻,我看見無畏和尚濃黑的眉毛擰成了一個疙瘩:「什麼?!」

「是的。」

「何時?」

「就在昨天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