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73章 太遲了……

發佈時間: 2022-08-10 11:04:0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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裏面,是一件小小的,幾乎只有巴掌大的肚兜。

紅彤彤的,上面還綉著一個紅嫩嫩粉撲撲的娃娃,抱着荷花樂呵呵的躺在那裏,顯得又可愛,又福氣。

我愣了一下——這麼小的肚兜,離兒現在哪裏還穿得下,恐怕只有剛出生的小嬰兒才會穿這樣的東西吧。

肚兜的下面,還放着一雙小鞋,和一雙銀鐲子,都只有一丁點大。

我微蹙眉頭看了一會兒,把那肚兜放了回去,又拿起另一個小小的錦盒打開,看見裏面又是一件小小的衣裳,但比那個肚兜大一些,旁邊放着一雙小小的繡花鞋,兩隻一起放在手掌上也放不滿。

我又皺了一下眉頭。

這,也是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孩子才會用到的啊。

我又接連拆開幾個錦盒,從裏面拿出來的不是虎頭帽,就是小小的衣裳,小小的裙子,小小的靴子,大多都是離兒根本用不上的東西;再拆了幾個,衣裳和鞋襪大了起來,可現在穿已經不合適了。

裴元灝送這些東西給離兒做什麼?還是,他吩咐下去,手下的人都弄錯了?

我站在桌邊愣了一會兒,突然心中一顫,再去打開一個稍大一些的錦盒,裏面是一條粉嫩的鵝黃色的裙子,大小正是離兒現在能穿的,款式也很新,裏面還配了頭花,小絲帶,甚至還有一朵簡潔而雅緻的珠花,都用紗巾仔仔細細的包裹了起來。

我頓時明白過來。

這些東西,是一個小孩子,從小到大會穿到用到的,從嬰兒時期開始,一直到現在一個小姑娘現在漂亮的衣着,全都在這幾個錦盒裏。

我慢慢的坐到了凳子上,看着桌上放着的這些東西,一時間也有一種感同身受的酸澀和苦楚湧上心頭。

我知道裴元灝不是一個太細心的人,更不是一個擅長溫柔待人的男人,很多時候,他哪怕溫柔也是笨拙的,甚至連溫柔中也帶着粗糲,可現在,展現在我面前的,卻是他身上前所未有的細膩的一面,若是說給那些朝臣們聽,只怕他們都不會相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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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,是在彌補。

彌補這些年來沒有付出的父愛,彌補這些年來錯過的離兒的成長。

其實,我何嘗不是和他一樣,也錯過了離兒的成長,也錯過了這些年。

想到這裏,不由的長嘆了口氣,苦澀的笑了起來。

而就在這時,虛掩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。

裴元修站在門口,靜靜的看着我。

我坐在桌邊,一時也沒有反應,直到看見他漆黑的眼睛和沉凝的視線從我的臉上,慢慢的移到了桌上,那一攤已經不合時宜的衣服鞋襪上,微微的閃動了一下,我把手中那條小裙子放回了桌上:「你怎麼來了?」

他的目光還在桌上停了一下。

「時候差不多了,咱們該去碼頭接離兒了。」

「哦……」

我微微一怔,才發現自己拆這些錦盒,又坐在桌邊發獃,都過去好長時間了,便扶著桌沿站了起來:「好,你等我準備一下。」

說完,便走到一邊去,用梳子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鬢角。

他看了我一會兒,然後走進來走到桌邊,看着桌上的那些東西,我梳理好了頭髮回過頭來,看着他漆黑的眼瞳,想了想,還是平靜的說道:「這些是他送離兒的禮物。」

他聽了,平靜的看了一會兒,然後抬頭看着我,微笑道:「他有心了。」

我也微笑着:「是啊。」

只是——太遲了。

他的確有心,只是他的心意,就跟這些不合時宜的衣帽鞋襪一樣,來得太遲了。

而我,也是一樣。

他看着我的笑容,一時似有些怔忪,而我已經從那種沮喪當中清醒過來,笑着說道:「不說這些了,我們去接離兒吧。」

「……好。」

和前一天一樣,我們到達碼頭的時候,船還沒有過來。

當然,也是因為我們來得太早了。

我和他這一路仍然沒有什麼話可說的,只在下車的時候寥寥的交談了兩句,然後他和我一起走上了碼頭。

我剛一站定,便看見前方寬闊的江面上,濤濤江水不斷的翻滾起伏,一波一涌的拍打着岸邊的石柱,不斷激起巨大的雪白的浪花,把碼頭最前方的石板路沖洗得乾乾淨淨,也帶來腳下一陣微微的顫跡。

這時,裴元修上前一步,站到了我的前面。

我抬頭看了他一眼,卻看不到他臉上是什麼表情,只是被他高大的身軀和寬闊的肩膀一擋,江面上什麼都看不到了。

但我也沒說什麼,只靜靜的站在他的身後。

時間,一點一點的過去了。

雖然昨天也經歷了這樣的等待,但不焦急還是不可能的,只要一刻沒有看到離兒回來,我懸著的心就始終放不下去。

眼看着夕陽斜落,撒下的金色的光芒籠罩在無邊的長江之上,彷彿整條江幻化成了一條金龍,在緩慢的婉游,發出低沉而巨大的低咆,我下意識的抬起頭,剛要去看看江對岸到底有沒有動靜,卻見裴元修已經轉過頭來,微笑着對我說道:「別擔心,離兒回來了。」

「……!」

我心中一喜,急忙抬頭去看,果然,那艘大船又一次出現在了視線中,周圍一片波光粼粼,似乎也給它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外衣。

我鬆了口氣,輕輕的笑了起來。

一邊笑,一邊轉頭看向裴元修,卻意外的看到他的臉上滿是水露,被陽光一照,也在閃閃發亮。

那是__

見我望着他,他伸手抹了一把臉,也笑了笑。

是江風中卷著的水沫,剛剛他一直站在我的前面,一直在幫我擋着。

我看着他一臉濡|濕的模樣,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,沉默了一下,從袖中那出了自己的手帕,輕輕的遞給了他。

「多謝。」

他接過去,在手裏捏了一下,然後放到臉頰上,輕輕的貼了兩下。

額頭上,鼻尖上,甚至鬢角,還都是凝結的水露。

我看了看他,又轉頭看向江上的那艘船,看了一會兒,還是又看向了他,指了指他的鬢角:「那裏沒有擦乾淨。」

「嗯?」

「這兒,還有這兒。」

我伸手指著,而他隨着我指尖的指點,又擦了幾下。

臉上,總算是乾淨整潔了。

他笑了一下:「沒有你還真是不行。」

我也笑了一下,但說不清心裏是什麼滋味,只是看着那張已經被濡|濕了的手帕,他捏在手心裏,卻並沒有要還給我的意思。

而這時,感覺到風和浪又大了一些,我回頭一看,船已經靠岸了。

我們急忙走了上去,船還沒靠穩,就看見離兒站在船頭,興奮的對着我們使勁的揮手,而她的身後就站着裴元灝,穿着一身天青色的長衫,大概因為江上水霧太重,衣角和袖口都有濡|濕的痕迹。他一隻手虛攏在離兒的肩頭,一隻手扶著圍欄,正靜靜的看着我們。

這時,船靠穩了,一道厚重的舢板搭上了碼頭的石墩。

離兒從他的身邊走開了兩步,然後回頭,對着他輕輕的擺了擺手。

因為他面相陽光的關係,我看不清他臉上是什麼表情,只是,大概因為夕陽斜照那橘紅色的光讓人覺得格外的溫暖,似乎他的臉上也是一片充滿暖融融意味的微笑。

他對着離兒也擺了擺手。

然後,離兒轉身走了,而他又一次直起身子扶著圍欄,漆黑的眼睛看向這個碼頭。

離兒從船上走了下來,跟在她身後的仍舊是吳彥秋,還有他身後的幾個侍從,其中一個侍從的手裏還捧著一個長長的,方形的盒子,畢恭畢敬的走上前來,都朝着我們俯首行禮。

離兒走到我們面前,輕輕說道:「阿爹,娘,我回來了。」

裴元修伸手撫摸了一下她的發心。

離兒又抬頭看向我,卻像是有些小心翼翼的:「娘。」

我心裏的大石頭放了下來,倒也沒有什麼多的要說的,只是看着那個侍從手裏抱着的盒子,微微的蹙了一下眉頭,離兒一看見我這樣,急忙要開口解釋什麼,但吳彥秋像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一樣,搶先說道:「夫人,這是我家主人要送給夫人的。」

「……」

又來這一手么。

低頭看着離兒微微撅著嘴,帶着一點委屈的表情,眼睛裏閃爍的光好像也在告訴我「不是我讓買的」。

回想起桌上還沒來得及收拾的那些東西,我有些無奈的笑了笑。

裴元修看了我一眼。

吳彥秋又接着說道:「主人還讓我跟夫人和公子說一聲,主人明日還希望能與離小姐同游揚州。」

「……」

這一回,我和裴元修對視了一眼。

但,誰都沒說話。

只是,兩個人的眉頭都微微的皺了起來。

又要一次?

已經接連兩天了,他邀約離兒渡江同游,其實這實在不算什麼異事,如果說父女相聚,不要說兩天三天,就算兩年三年都不夠,但問題在於他的身份,他中原大地的帝王,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,在他的面前擺着太多的軍國大事,不說其他的,就只是這一江之隔卻險難重重的金陵,就足夠讓他和他的朝臣們晝夜難安;但現在,他身處與金陵僅僅一江之隔的揚州,卻似乎不打算有任何建樹,並且每日渡江來接送離兒,整整兩天了。

這,是一個父親會做的事,但實在不像他裴元灝會做的事。

他到底,在想什麼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