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68章 有一些人,可以放下

發佈時間: 2022-08-10 11:51:3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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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,怎麼會來?

我的腦子裏嗡了一聲,一時間都懵了——今天凌晨南宮離珠才剛剛從鬼門關逃回來,我滿以為今天一天的時間他都一定會守在玉華宮,但怎麼會,這個時候跑到我這裏來?

那剛剛素素說的話——

我猛地一下站起身來,因為起得太急,撞到桌沿,桌上的杯碟都震得跳了起來。

我說道:「陛下!」

裴元灝站在門口,臉色有些沉,一言不發的看着我。

這一下,吳嬤嬤的臉也白了,素素雖然不是宮女,但進宮這麼久,大概也懂得些規矩,更知道南宮離珠在宮裏是個什麼地位,也緊緊地閉上了嘴,小心翼翼的看着裴元灝。

一時間,大家都安靜得,連呼吸都聽不到了。

他一句話都沒說,卻把屋子裏的人都嚇得夠嗆,我一時間也有些無措,雖然這些日子他對我是相當客氣的了,可事涉南宮離珠,就很難說,萬一他一怒之下要懲治素素——我可不能讓他動我的人!

想到這裏,我往素素的面前挪了一步,將她擋在我的身後。

這時,他開口了:「休息好了嗎?」

「……」

我們幾個人全都呼吸停滯了一下。

我的心裏也咯噔一聲,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他平靜的從外面走進來,慢慢的坐到我面前,看着他臉上的表情,沒有一點生氣和憤怒——他,沒有發火?

我還沒回答他,而他又抬起頭來看着我:「有沒有回來補眠啊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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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……」我還有些懵,但這個時候也直覺的點了一下頭:「有。」

「頭疼嗎?」

「不疼。」

「嗓子……嗯,聽你說話,好像好多了。」

「嗯。」

我還是謹慎的看着他,也不敢多說話。

剛剛素素的話,我知道肯定被他聽到了,但他聽到了之後為什麼沒發火,我不知道,是暫時要穩住我?還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不用再計較?

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打算的,但現在,小心一點總是沒錯。

素素和吳嬤嬤還有些無措的站在他的身後,大氣不敢出一口。

我想了想,對他們說道:「你們快去,給陛下送熱茶來。」

素素一看我猛給她使眼色,也小心翼翼的,跟着吳嬤嬤走了出去,裴元灝背對着她坐在那裏,頭也不回,只輕輕的撫弄着手腕上掛着的那一塊玉蟬。

素素踮着腳走了出去。

再過了一會兒,吳嬤嬤便奉上了熱茶,我和裴元灝還安安靜靜的,一個站着,一個坐着,直等到她退下之後,裴元灝才又抬起頭來看着我。

這一下,我才看清,他的眼睛裏滿是血絲,雖然昨晚是我念了一夜的心經,但補了這麼會兒眠已經舒服很多了,倒是他,看樣子也沒怎麼休息,還累得很,這樣發紅的眼睛看着人,讓人莫名的有些心悸。

我的心又提到了喉嚨口。

然後,他低下頭去。

可就在我還沒來得急緩過這一口氣的時候,他又抬起頭來,說道:「你——」

我立刻全身汗毛都立了起來:「啊?」

「你……你怎麼會誦心經的?」

「……」我只覺得自己這一口氣快要給他弔死在這裏,冷汗都出了一身,忍不住哆嗦了一下,才說道:「妙言又不知道該說什麼,誦一段心經,比說些閑話要好。」

「朕不是問這個,」他的眉心微微的皺了起來:「朕是問,你為什麼會誦心經。誰教你的?」

「啊……」

「是不是當初在臨水佛塔的時候,跟着太後學的?」

「不是,從小就會。」

「從小?傅八岱教的?」

「不是。」

「誰教的?還從小就教你!」

我聽着他好像心裏還有氣似得,也不知道這件事有什麼值得生氣的,倒像是昨晚我誦一夜心經擾了他的夢一般,累了一夜還落下不是了。不由的自己也有些生氣了起來,聲音立刻就冷了一個腔調:「我娘。」

他撫弄著那枚玉蟬的手指突然停了一下。

半晌,他抬眼看了我一眼:「你的,母親?」

「是。」

「就是當初,和嬪說的,顏家的大夫人?」

「是。」

「她被你父親——」說着說着,就是在說我的家醜了,他猶豫了一下,沒有繼續說下去,只是微蹙著眉頭:「她好好的,為什麼會教自己的女兒念佛經?」

「……」

我癟了癟嘴——其實我母親從小教我的東西多了,也不止《心經》這一樣,不過在普通人看來,一個母親教自己的女兒念佛經也的確有些匪夷所思,但回想一下我母親的身份,就不奇怪了。

她在嫁給父親之前,是個比丘尼。

我也有些明白,面對那些登高跌重,她所有的清冷和淡然,是從哪裏來的了。

不過,這些事情,我還不想跟他說。

畢竟,是我自己的身世,而且——母親跟朝廷,跟皇族到底有什麼關係,我現在還沒弄清楚,更沒必要說出來駭人聽聞。

便淡淡的說道:「西川有很多貴婦人,嫁人之後都會信佛。家裏如果有什麼大事,還會請青川土司掌管的那些寺廟的僧人到成都做佛事。」

他聽着,突然目光閃爍了一下,說道:「是啊,朕想起來了,那個時候和嬪還說,顏家大小姐從小就名滿西川,曾經還有那些土司****向你提親的,是嗎?」

我皺了一下眉頭。

什麼意思?現在來跟我說這個?

眼看着我眼中的神情越來越戒備,他沉默了一下,像是自己也覺得自己可笑似得,輕輕的笑一下,然後拿起茶碗來喝了一口,然後慢慢的說道:「罷了,其實也都是過去的事了,朕問和不問,都已經過去了。」

「……」

不知為什麼,我覺得他今天有點莫名其妙的。

南宮離珠剛剛從鬼門關逛了一圈回來,照理說他應該一直在玉華宮守着她才對,但現在卻跑到這裏來,而且一會兒問我為什麼會念心經,一會兒問我娘,還問起當初青川土司向我提親的事,他到底想要幹什麼?

總不會是昨夜沒睡,人也糊塗了吧?

我微微蹙眉的看着他,卻見他站起身來撩開珠簾走進了裏面,床上,妙言對這裏發生的一切還一無所知,仍舊睡得天昏地暗的,口水從嘴角留下來,看起來又邋遢,又好笑。

裴元灝站在床邊,看了她好一會兒,嘴角微微的勾著一點笑意:「昨夜,也實在是累着她了。」

我勉強笑了一下。

「她吃過東西了嗎?」

「吃了點東西才睡的。」

「那就好。」

他低頭看着妙言,說道:「昨夜她為貴妃誦經的事,今天一大早已經傳遍京城了,你知道京城的人都怎麼說她的嗎?」

「怎麼說?」

「那些老百姓都說,朕的這個女兒,妙言公主不是普通的人,她是菩薩身邊的玉女下凡,能普度眾生的。」

我忍不住笑了一下。

他頭也不回,繼續說道:「可是,朕不想讓她普度眾生,朕只想讓她好好的做朕的女兒,把過去那些年沒有給她的,都給她。」

我蹙了一下眉頭,剛要說什麼,他已經截斷我的話頭,說道:「朕知道你要說什麼,孩子要少疼一些……朕也會聽你的。」

我聽着他這話,覺得味道有點不對,於是也不接他的話了。

他背着手站在床邊看着妙言,看了好一會兒,才又轉身走了出來,坐回到桌邊,茶已經有些涼了,在陽光下騰起了最後一點的輕煙。他端起來喝了一口,也並不抱怨,反倒像是喝了什麼蜜糖水一般,甜得眼角眉梢全都是笑意,嘴角也微微的勾著。

我隱隱感覺到有些不對。

他今天跑到我這裏來,到底是要幹什麼?

難道,我想要見護國法師的事,他想要反悔?可早上的時候,他還跟我說了,答應的這件事他不會食言的。

那他是什麼意思?

我不太喜歡面對這種一切都不在把控的局面,想要打破這個僵局,可一時間也不知道能做什麼,想了想,正好看到他手邊那已經涼下來的茶,便說道:「茶涼了,民女替陛下添些熱水吧。」

「不用。」

他伸手籠著茶碗,說道:「這樣喝着,滋味也挺好。」

「……哦。」

我不知道他還有這個嗜好。

說着,他抬起頭來看着我,嘴角還有一抹沒有退去的笑意,過了好一會兒,他柔聲說道:「昨夜,你為貴妃誦了一夜的心經,朕很高興。」

終於說到這個了。

我客客氣氣的,也假模假樣的笑道:「貴妃娘娘能安然無恙,也是民女的福氣。」

「不是,」他說道:「朕說的不是這個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朕很高興,你能放下過去的事。」

「……」

他抬起頭來看着我,門外的陽光照在他的背上,讓他整個人彷彿都在散發着淡淡的光,我一時間有些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,只覺得他的笑容很溫柔,也很溫暖,甚至連聲音都帶着說不出的溫柔來:「有一些事,你能放下,那麼有一些人……朕也可以放下。」

……

我站在那裏,一時沒了動靜。

他這話……什麼意思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