誠如雷空所說,他今日走這一遭,只是為了通知這事。
留下這份訃告,他就離開了病房。
夏午橘看向還留在病房的雷影,問:「你都跟他說了什麼?」
雷影笑,「他現在誰都不相信,又怎麼會願意聽我說話?」
「他真要去戶籍所註銷夏晚橙的戶籍資料?」
「做戲做全套,既然要對外宣布夏晚橙死亡,這些程序都是必然。不瞞你說,他已經拿到了夏晚橙的死亡證明,也為夏晚橙看好了墓地。」
雷影說:「無論事實如何,在他心裡,夏晚橙就是死了。」
夏午橘有些著急道:「你知道的,沒有了戶籍資料,夏晚橙就不能再從柏海入境。」
對此,雷影真誠地勸道:「天下這樣大,何必要回柏海同雷空為難?眼下來看,在在柏海這個地界,連我父親都管不了他。」
夏午橘警告:「他現下敢這樣,以後也會用同樣的法子對付你!倘若日後有一天他也去註銷你的戶籍……」
「你怎麼不懂呢?」
雷影無奈地笑笑,「現在在他眼中,我和一隻螻蟻無異。他到底對夏晚橙有感情才這樣,我才不值得他花這樣的心思和精力。」
……
柏海天氣特別寒冷的那日,全柏海的報刊雜誌比平日晚了半個小時發行。全黑白的頭版自清早就給人帶來不安的氣息,連帶著天氣也顯得陰霾可怕起來。
狂風把報紙吹落在地,著急趕路的行人把一個個腳印落在上頭,只見一張笑語晏晏的黑白照片旁落了黑色宋體大字:
訃告
「愛妻雷夏晚橙於昨夜凌晨1點24分因病在家逝世。謹此訃告,以寄本人對愛妻的無限思念和悲切哀思。後事皆尊重愛妻心愿一切從簡,只望過往親朋相伴最後一程,在此鄭重感謝。
未亡之夫雷空哀告。」
早晨十點,一向風雨無阻恪盡職守的雷總裁宣布延緩今日例會。瀾潤大廈內部著急把迎接聖誕的艷麗裝飾全部扯下,整棟大廈里緊張氣氛瀰漫,落針可聞,唯有印表機依舊繁忙地吞吐著當日的文件。
雷空收到今日的晨報,挑了訃告排版比較好看的一張,仔細把上頭夏晚橙的照片同告示一起剪下。而後他打開相框,把他和夏晚橙雨中漫步的婚紗照取下,把夏晚橙的黑白遺照連帶訃告放了進去。
秘書進來送咖啡,敏銳注意到雷空桌上的變動和他西服衣袖上的黑紗,小聲道:「請節哀。」
雷空用手遮著眼,淡淡點了點頭,「我今日的行程都取消了沒有?」
「對方主動打了電話過來取消,並且讓我向您轉達深切的悼念。」
雷空點點頭,「安排司機送我回家。」
……
新房裡,之前貼滿的囍字已經全部摘下,因為時間尚短,它們都沒來得及在上頭留下痕迹。
屋裡成雙成對的擺件都被收了起來,原本隨處放置的花生紅棗都變成了紅布包裹的紅糖。
這裡原是他和夏晚橙的新房,但他至今未在這裡住過一天。大紅的鴛鴦喜被還原樣鋪在床上,不過這會兒已經用白布罩上。
原本放置他和夏晚橙婚紗照的地方,也被布置成了臨時的香堂,上頭懸挂著夏晚橙16寸黑白遺照。
照片里的女孩兒年輕又美麗,是任何人看到都會由衷感到憐惜的程度。
差不多時候,家裡房門就被敲響,收到消息過來的親朋好友湧進門,手裡帶著香錢紙火和奠儀,一口一個「節哀順變」。
雷空借口疲累去了屋裡睡覺,只讓樹姐暫時幫忙招呼客人,說陳盈一會兒就到。
樹姐端來早就準備好的紅糖水招呼客人喝下,對於他人所打探的內容,一律只做不知道。
陳盈在自家門口遇上了林夫人和傅昉。傅昉哭得鼻尖通紅,一下撲進了她懷裡,緊緊摟著她的背。
林夫人也揉著鼻子,說:「這是什麼事啊,前些日子還跟你們道著恭喜……」
陳盈一夜沒睡,此刻無需偽裝也是副虛弱無力的樣子。她在林夫人的攙扶下往前走去,只道:「我哭得眼睛都模糊了,實在也沒精力去幫晚橙操持後事,雷空又……這又要靠你們多多幫襯。」
「這是自然的,一家人別說兩家話。」
好在提前也有個心理準備,不至於現在亂成一鍋粥,就是……
陳盈重重嘆出一口氣,用手絹摸了摸被風吹乾澀的淚眼,只道:「白髮人送黑髮人啊。」
打開房門,屋內的布置還依稀可以看出曾經的喜氣洋洋。雷空不見身影,客廳里圍坐了一群上了年紀的婦人,都是雷家的親朋好友們。
這會兒她們見到陳盈,立刻撕開喉嚨痛哭出聲:「我們雷空以後可如何是好……」
「晚橙這樣年輕,老天爺怎麼不開眼啊……」
陳盈和她們相擁在一起,互相把眼淚蹭到對方的肩膀上。
這聲音動靜極大,直把剛剛入睡的雷空吵醒。他打開門,倚著門框揉著眼睛,只跟陳盈說:「我們現在需要到醫院去一趟。」
林夫人敏銳地給傅昉駛去一個眼色,傅昉立刻走到雷空面前,只說:「我同你們一起去,也能有個照應。」
雷空疲倦地點點頭,隨即往前走,但他步下虛浮,走路有些搖晃,傅昉見狀,立刻敏捷地攙扶住他,把他的手肘牢牢圈在自己懷裡。
這一幕都被屋裡這雜七雜八的人看見,她們彼此交換一個眼神,當即看林夫人的目光都有些不同尋常。
鳳凰言情小說網 www.kane0312.com
司機為陳盈打開車門,陳盈看向雷空,卻聽傅昉在說:「伯母放心,我親自開車送雷空去醫院。」
陳盈不著痕迹地往傅昉攙扶雷空的手上了幾眼,隨即坐上了車子。
雷空坐上副駕,叮囑傅昉:「小心,開慢一些。」
傅昉手下慢悠悠地啟動車子,語氣里滿是憐惜地問:「怎麼走得那樣快……之前還說能拖到明年。」
雷空把頭歪到一邊,只說:「一直病著也受了不少罪,昨晚去得還算安詳,沒什麼挂念。」
傅昉又問:「那我們現下去醫院是……」
「去拿夏晚橙的死亡證明,而後把她送去火化。」
傅昉驚訝,「今日就火化嗎?」
「嗯,今日火化,後日入葬。」
「這麼著急嗎?」
雷空用手遮住眼,淡淡地說:「也拖了不少時間,早點入葬,早點入土為安。」
……
在醫院太平間的外頭,雷家所有人都已經到齊。
雷霆杵著他的龍頭拐杖坐在輪椅上,臉上戴著墨鏡,參透不到神情。
姜淮倒是跟著忙前忙后,幾乎操持了所有的事。
隨行的大師一說時辰已到,已經被裝入木棺的夏晚橙就被從太平間運了出來。雷空走上前,盯著已經合棺的蓋子,沉思了片刻,而後沉聲道:「走吧。」
他手裡捧著夏晚橙的遺照,旁邊特意有人給他打著黑傘。隨後,夏晚橙的棺材上了出殯的車,雷空隨行。
傅昉開車載著雷月,有意無意地打探,「我前段時間剛見過晚橙,那會兒看著她的精神面貌都很好,怎麼會突然患上重病,這沒幾天的日子就……」
夏晚橙逃婚一事在整個雷家都是禁忌,雷霆早就發話不許外傳置喙,一切只以夏晚橙重病不治身亡處理,以求在最大程度上保留下來雷家的體面。
所以,儘管對雷空陳盈兩母子恨之入骨,雷月也得顧全自己身為雷家人的顏面。
「生死有命的事情,誰能說得准呢?」
傅昉又問:「今日倒是沒見夏晚橙的兩位姐姐。」
雷月應道:「她們心裡一直埋怨雷空把夏晚橙照顧得不夠好,所以一直賭氣沒來看過夏晚橙。怎麼說,到底也是親姐姐,心怎麼會如此之狠呢?」
懷著對夏晚橙的滿肚子怨恨,雷月可找到機會好一通編排,「所以說,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。夏晚橙這身前身後事都是我們在操持,她們夏家可從來沒有過問關心過。」
傅昉一直夏晚橙這病得蹊蹺,死得也蹊蹺。哪有新娘子結婚當天因病取消婚禮的呢?
任誰來看,這事中間都有重重的秘密和蹊蹺。可現下聽雷月這樣說,又看雷家今日的做派,難道夏晚橙這命里真跨不過這一劫?還是說嫁給了不該嫁的人,所以沒命享福?
之後的火化環節,傅昉作為一個十足的外人就沒有參與。她只是在外頭等了幾個小時,然後見雷空捧著一個骨灰盒出來。
雷空把夏晚橙的骨灰盒送入寶塔存放,定於後日一早入土安葬。
這一切結束后,雷家其他人到打道回老宅,傅昉開著雷空的車子載上了他。
車子啟動的當下,她便問道:「你要去哪裡?」
「回家。」
「回哪個家?」
雷空突然疲倦地笑出來,微微歪著頭看她,問:「我有幾個家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