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60章 酒酣半醉 他的掙扎

發佈時間: 2022-08-10 09:47:4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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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幾天,宮裡的氣氛都沉悶詭異得很。

我跟常晴雖然和睦,但她的身份到底是皇后,很多事我和她之間不可詳說,也不必詳說,只是從太師府頻繁派人入宮給她送東西,帶話,也能看出一些端倪來;而裴元灝自從那天來了景仁宮之後,便沒有再來過,只聽說御書房那邊夜夜燈火亮到凌晨。

這樣,倒是給我了一些閑暇,今天跟常晴打過招呼之後,便到了集賢殿。

剛剛走上台階,正好看見兩個抱著小冊子的小太監走過去,他們一見到我,立刻過來規規矩矩的行禮:「岳大人。」

「嗯。傅大學士呢?」

「在那邊上課呢。」

「好,多謝。」

我點點頭,轉身朝那一邊走過去。

已經過了三月,往年這個時候天氣也該轉暖,積雪消融后剩下空氣中溫潤的氣息,可今年卻有些奇怪,雖然雪已經停了,但寒冷依舊,天空也始終壓著一層厚厚的陰霾,好像整個皇城被一隻灰色的大手掌覆著,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。

我走在集賢殿的長廊里,這裡倒是一如既往的寧靜雅緻,甚至連讀書聲也沒有,我倒有些奇怪的走過去,到了大門口探頭一看,卻見傅八岱拄著拐杖坐在最上方,臉色沉沉的好像不怎麼好看,下面坐著幾個學生被他所震懾,平日里比較調皮的都大氣不敢出一口,只老老實實的坐著寫東西。

奇怪,他這是怎麼了?

我微微蹙眉,一轉頭,就立刻看到那個熟悉的位置上,空空如也。

輕寒,不在?

傅八岱的眼睛不方便,平日里上課只是講學倒罷,別的事很多都要他助教,所以他基本上是與傅八岱同進同出的,怎麼今天他居然不在這裡?

我還在奇怪,就看見傅八岱花白的眉毛一皺:「誰在外面?」

學生們都嚇了一跳,抬起頭來看著我,念深一見到是我,立刻高興的咧嘴要笑,卻又顧忌著這位老師,沒敢開口,我平靜的走了進去:「傅大先生。」

「哦,是岳大人啊。」

「……」

我看他原本皺緊的眉頭舒開了,但陰鬱的面色卻絲毫不改,轉頭看了看那個空著的位置:「呃,他——今天沒來?」

傅八岱的面色也陰沉了下來:「老夫也在等他。」

「……」

看到他這個樣子,我的心情愈發沉悶了些,兩個人相對著一時也說不出話來,倒是坐在前排的念深小心翼翼的抬頭來看我們的臉色,突然看到我的背後,大聲道:「咦,師哥回來啦!」

我一聽,急忙轉過頭去。

只見那邊的長廊上,一個清瘦的,近乎陌生的身影慢慢的走了過來。

說他陌生,並不是他改變了多少,而是那一身月白色的長袍,陪著玉珠纏絲絛腰帶的裝束。我記憶中的他,不是著短打扮在鄉間河邊勞作,就是穿著書生氣的長衫在集賢殿銀詩作賦,可這樣裝束,和那天在大殿上他一襲藏藍色錦袍配著白色玉帶一樣,十分陌生。

當然,這並不是不好看,相反,非常的好看,他不是個玉面公子,黝黑的膚色和挺拔的五官原本如岩石般的粗糙質感,在入京的這些日子裡,慢慢的打磨,彷彿經過世事的雕琢,厚重的岩石變成了英挺的雕像,而如此的裝束,更讓他多了幾分與常不同的風采。

卻讓我覺得,好像看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人。

是任何人,但不是輕寒。

就在我看著他一路走過來,還有些發愣的時候,傅八岱已經沉了臉色:「他在哪兒?!」

說話間,輕寒已經徑直走到了他面前,也沒看我,只是面無表情的拱手行了個禮:「老師。」

「你去哪兒了?」

「……」

「說!」

「出去了一會兒。」

「出去哪兒了?」

傅八岱問得就是咄咄逼人,而他依舊面無表情,似乎因為神情陰鬱的關係,臉色都更黑了,眨了一下眼睛,平靜的道:「沒去哪兒。」

「沒去哪兒你到現在才回來?老夫之前跟你說過什麼,你都忘了?!」

聽到這話,他的臉更黑了一些,像是咬了一下牙,沒說話。

「你——」

他不說話了,傅八岱反倒像是更生氣了一般,手裡捏著的那根戒尺高高揚起,便朝他打了過去。

我心裡頓時急了。

原本今天來這裡,我也是想跟傅八岱說一說,劉輕寒畢竟已經是個朝廷大員,他再這樣打下去不成樣子,遲早要出事。誰知兩個人見面不出幾句話,他居然又動手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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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看著那根寬大的戒尺就要打到輕寒的肩上,我下意識的道:「不要!」

話音剛落,那根戒尺停在了空中。

我和傅八岱都愕然大驚,我睜大眼睛,看著輕寒陰沉的目光,和他握住戒尺的那隻手,一用力,只見手背上青筋根根凸起,指關節都在格格的作響。

我一下子急了:「輕寒,你幹什麼?!」

雖然傅八岱打他有些不合時宜,可到底是師徒,他也不算大錯,但輕寒——他怎麼會這樣做?!

傅八岱的臉色也變了:「你這是幹什麼!」

輕寒還是用力的捏著那根戒尺,幾乎要捏斷一樣,呼吸粗重帶著滾燙的氣息,我走近了想要拉他的手,才一靠近,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酒氣迎面撲來。

他,他喝酒了?!

難怪他的臉色這麼黑,原來不是黑,而是喝了酒,仔細看他的眼睛都有些發紅,一直不看我,卻在我伸手拉他手腕的時候,眼中閃過了一陣破碎的光:「你別打了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我想不通,你再打,也沒用!」

「……你想不通?」傅八岱握著那根戒尺也不鬆手,花白的鬍子不停的顫抖著,道:「老夫看你不是想不通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你是想得太多,也想要得太多了!」

說到這裡,我感覺到他的手明顯的顫了一下,突然一揚手揮開了那根戒尺,傅八岱被他這一掀弄得踉蹌著差點跌倒,我急忙過去扶住了他,轉頭看著劉輕寒,大聲道:「你這是幹什麼,你瘋了?!」

他猶氣不平一般,重重的喘著粗氣,看了我們一眼,突然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。

我扶著傅八岱,只看到他氣得臉色蒼白,而屋子裡念深他們都嚇呆住了,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喘一口,睜大眼睛像受了驚的小兔子一樣看著外面。半晌,念深才小心翼翼的走出來,學著我的樣子扶著傅八岱,其他幾個重臣之子也紛紛出來,扶著傅八岱進了屋。

我沒有走進去,只是站在門口,胸口劇烈的起伏著,心跳得好像要裂開一樣。

我從來沒想過,輕寒會對人動手,雖然他過去的生活粗糙,但他並不是個粗人,我也從沒見過他跟人動手紅臉,除了和我成親跟村裡的人對峙那一次,其他的時候,他總是平靜快樂的待人,更妄論與人動手,而且這個人,還是他的授業恩師!

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,又或者有什麼不對,看著氣喘吁吁的傅八岱,和已經快要消失在晦暗長廊盡頭的輕寒的背影,只覺得一陣慌亂與無措。

這時,袖子被人牽了一下。

我低頭,就看到念深仰起頭,睜大眼睛看著我,我急忙蹲下來:「殿下,剛剛沒嚇著你吧?」

「唔,沒有呢,青姨,其實——」他說沒嚇著,但到底還是有些惶恐不定,大眼睛里忽閃忽閃的,遲疑了一下才說:「這幾天,老師天天都打師哥。」

「什麼?」

「師哥答不上來,老師就打他。」

我皺了一下眉頭。

之前念深就說過,每次傅八岱提問,輕寒答不上來要打,答上了也要打,可似乎還不是天天打,聽他這麼說起來,傅八岱這幾天根本就是在找他的麻煩。

而且,剛剛輕寒說他「想不通」,到底傅八岱跟他說了什麼?

念深嘟著嘴,小心的湊過來道:「青姨,你讓師哥不要跟師傅頂嘴了,好不好,他被打得好慘啊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你跟他說嘛。」

「……」我勉強笑了一下:「你師哥他,青姨也不知道他現在去哪裡了。」

念深急忙壓低聲音道:「我知道的。青姨,師哥每一次捱了打,就會去問書閣後面的露台上,一個人坐著。青姨你去勸勸他好不好?」

「好,青姨答應你。」

我聽了,微笑著摸了摸他胖乎乎的臉蛋,然後說道:「那青姨現在過去勸師哥,你進去好好的照顧老師,不要讓老師再生氣了,好不好?」

「嗯,好!」

念深聽我這麼說,立刻高興的點點頭,轉身噠噠噠的跑了進去。

我看著一群孩子倒是很貼心的圍著傅八岱,倒也不怎麼擔心他,轉身便要往問書閣那邊走,只是剛一轉身,就看到另一頭一個小太監站在那裡,一見我轉身,急忙裝作路過的樣子,若無其事的走了。

我心裡咯噔了一下,可也來不及多想,只是帶著一點疑惑,匆匆的往問書閣那邊走去。

不知是否心情使然,天氣越發的沉悶了起來,我走到樓下,一抬頭就看到了問書閣二樓的露台。

說是露台,其實更像是個亭子,四根紅柱子支撐著這個不大不小的露台,上有青雲蔽日,腳踩漢玉凌風,視野開闊,似有博古觀今之感,聽說也是過去那些年輕官員們來此處大談革新之道的地方。只是,被申恭矣參了一本之後,問書閣漸漸的沉寂了下來,這裡,也就只剩下了四周寂寥的風景,和帶著涼意的風。

我慢慢的走了上去,剛剛走近,迎面一陣風卷著酒氣吹了過來。

他,又在喝酒?

我一抬頭,就看見輕寒靠坐在柱子旁,一隻腳踩著欄椅,另一條腿隨意的垂下,姿勢顯得慵懶不羈;他一手拿著酒壺,一手拿著杯子,正一杯一杯的自斟自飲。

我走過去,一隻手扶著柱子,平靜的看著他。

他過去,也喝酒,但極能自制從不貪杯,哪怕新婚之夜那麼多人來灌他,他都知道用裝醉來躲過,可現在,看著他一杯一杯跟喝白水一樣,我只覺得心慌得厲害。

他,到底怎麼了?

我知道人會變,連常晴也說過,有的人進了這個宮門,會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,可我從來沒有想過,他也會有這樣的一天。

似乎聽到了我的腳步聲,他倒酒的那隻手抖了一下,酒水漫過杯子溢了出來,也淋濕了我走過去微微晃動的裙角上。

我低頭,看著他被酒浸泡得有些發紅的眼睛,道:「你在幹什麼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