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55章 覆水難收 裴元灝的震怒

發佈時間: 2022-08-10 10:03: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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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次,是真?是假?

他來問我?

我一時間竟也愣住了,有些茫然無措的看着他漆黑的眼睛,說不出話來。

就算進了這大牢,對時間的流逝也已經沒有了感知,但我也知道自己被關進來已經不是一時半刻,他應該早已經去了明珠那裏,那些事也一定已經問清楚了。

雖然對於我當初到底是如何把南宮離珠害得流產這件事,並沒有第二個人知道,確切的說,其實在事情發生之前,我自己也不知道,可我確確實實是答應了申柔要幫她除掉南宮離珠的胎兒,現在既然東窗事發,這件事自然是要算到我頭上的。

他,應該已經知道答案了,為什麼還要來問我。

寒冷的空氣好像冰針一樣扎進人的肌膚里,在這樣的寒冷中,我開口的聲音也在微微的顫抖著:「皇上為什麼要來問我?」

你已經知道答案了,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,來問我?

他臉上的表情沒變,只是那雙漆黑的眼睛映着紛紛落雪,似乎也在不斷的閃爍著,這一刻他慢慢的上前一步,若不是有木柵欄,幾乎已經湊到了我的面前,低頭看着我:「朕要聽你說。」

「為什麼?」

他深吸一口氣,道:「朕說過,你不騙朕,朕不負你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所以,朕要聽你說真話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這一次,是真?是假?」

我的心狠狠的一沉,近乎窒息的看着他。

他的意思是,他選擇來相信我?

不管他在大殿上聽到了什麼,又在明珠那裏聽到了什麼,他都可以不去管,但他一定要我告訴他的,那才是真相?

雙手不受控制的在袖中顫抖著,我努力想要捏緊拳頭讓自己清醒一些,但這一刻,卻真的有一些思緒,不受控制的飄飛了出來。

我想起了這些日子,他對我說過的許多話,做過的許多事。

在雪地里牽着我的手,像小孩子一樣踏雪而行;對着一枝梅花,一壺溫酒,將我緊緊的抱在懷裏時,那種熨帖在肌膚上的溫熱氣息;還有他每一次嘴角露出的笑意,眼中忽閃的笑意……

他裴元灝生來是天家皇子,從來高高在上,也從來不會對任何人服軟,而這些日子他可以的溫柔,幾乎帶着討好的溫柔,我也不是從頭到尾都不知道。

只是,知道是一回事,感覺,是另一回事。

我的感覺,是冷。

不管他抱得再緊,笑容再溫柔,我的心也是冷的。

也許,是早就冷了,而不管有什麼溫情,也無法將它再暖起來。

只是,不知為什麼,這一刻卻有一種讓我哽咽,想要哭出來的感覺在胸口涌動。

我抬起頭來看着他,彷彿是落雪越來越多,我的眼睛也越來越模糊,他的臉,他的表情已經完全看不清了,只剩下眼中滾燙的流光在不斷的翻湧著,幾乎要滴落出來。

我下意識的低下頭,卻看到腳下,也是一片流光。

是剛剛灑落的酒。

空氣里還彌散著濃烈的酒香,可這一次卻反倒讓我更清醒了起來,低頭看着那汪亮晶晶的水,雪花飄落上去,不一會兒便融為一體,慢慢的凝結出一層寒霜,映着人的影子也越來越模糊,酒香也越來越淡。

收不起來了。

不管這壺酒曾經傾注了多少人的心思,又到底有人多期盼它,可是已經傾覆在地,就什麼都不是了。

曾經發生過的就是發生過了,也是如此。

這一刻,聞着越來越淡的酒香,我卻反倒像是宿醉中慢慢的清醒過來一般,深深的吸了一口氣,抬起頭來用恢復清明的眼睛看着他,一字一字的道:「微臣,無話可說。」

他平靜的眼睛驟然一顫,整個人都僵了一下:「你說什麼?」

無話可說——這四個字,其實有多好。

是不想說,也是不必說。

而我,不想說,不必說,也說不清。

當初我的舉動,是沖着申柔的,如果不是南宮離珠她自己去常晴的畫室,也不會落到那個地步,那不過是她咎由自取,我從來不後悔,可就在大殿上,那件事被大白天下的時候,我的心裏還是會忍不住去想——

如果,她沒有因為自作孽去替申柔擋了那一災;如果,申柔被我順利的用計除掉……那麼接下來呢?

別人或許不會知道,但我的心裏很清楚,她照樣會因為一些莫名其妙,找不到源頭的原因,流產,失去腹中的胎兒,甚至有可能危及生命,喪生!

這是殊途同歸。

我不會放過她!

所以,我也是真的,無話可說。

這些話,我不可能告訴裴元灝,也不可能告訴任何一個人,只是眼前這個男人一雙漆黑的眼睛彷彿要看穿我的身體,我的靈魂一般,只是這片刻的時間,他彷彿已經完全都明白過來。

目光,森冷如刀。

就在我們兩相對無言的時候,角落裏發出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,低頭一看,竟然是一隻老鼠從牆角爬了出來。

大牢裏有老鼠並不奇怪,也許是因為大牢裏的老鼠本就不怕人,也許是因為冬天不好找吃的,這老鼠也餓得狠了,都不管這裏還有人就這麼竄了出來,走到我腳下****着地上的酒漬。

我一時還沒反應過來,突然想起了什麼,急忙要抬腳將那老鼠踢走,可已經來不及了,那老鼠才舔了幾口,突然尾巴都硬了起來,在地上用力的打滾,掙扎著發出吱吱的聲音,不一會兒動靜慢慢的小了,硬邦邦的蜷在了地上。

裴元灝也低頭看着,眼角微微一抽,又抬起頭來看着我。

那雙眼睛裏,冷靜盡褪,怒火盡褪。

剩下的,只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。

這一刻,是真的已經無話可說了,他再看了我一眼,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。

我全身冰冷的站在那裏,看着那隻硬邦邦的老鼠,一時間好像自己也死了大半個一樣,幾乎快要站不穩了只能伸手扶著木柵欄,更加忍不住的走過去拚命的探頭往外看。

我當然看不到什麼,只能聽到黝黑的甬道盡頭,彷彿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,什麼說話的聲音都沒有,不知過了多久,鐵門哐啷一聲被重重的關了起來。

我的心急如焚,指尖不停的在木柵欄上抓着,在那鐵門關起來,所有的腳步聲都離開之後,終於忍不住開口:「有人嗎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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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

漆黑的甬道里,傳來了我的回聲,卻沒有人回答。

空氣越發的冰冷起來,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:「有人嗎?」

……

仍舊沒有任何人回答,我越發的心慌,用力的探頭往外看:「有沒有人?有沒有人?!」

大牢裏彷彿只剩下了我一個人,只剩下了我驚慌而無助的聲音,但不管我怎麼喊,都不再有人回應,一直到冰冷的落雪徹底將那地上的酒水掩蓋,入目的一切,都變得白茫茫了起來。

我在大牢裏昏睡了過去。

這一回,沒有人打我,也沒有飢餓的折磨,只是一個人面對一個完全空洞無助的情況時,面對一無所知的未來時,再怎麼掙扎也無濟於事的結果。

回想起自己的這些年,似乎就是這樣。

再度醒來的時候,我整個人已經伏倒在了地上,冰冷粗糙的地面摩挲著臉頰,卻已經不覺得痛了,只是看着一地的穀草,有一種茫然不知身在何方的錯覺。

我沒有動,只是這麼趴着。

時間也已經失去了意義,頭頂的一方天窗投下的光亮沒有任何意義,只能看到自己之前所站的地方,酒漬已經消失了,只有那隻硬邦邦的老鼠還蜷在那裏。

落雪一點,一點的落下來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它的尾巴尖顫了一下。

接着,是整個身子上的毛晃了晃,尾巴也慢慢的蜷縮起來,不知過了多久,它睜開了兩顆黑豆一樣的眼睛,警惕的看着周圍,彷彿還有些心有餘悸的恐懼,在往前走了幾下之後,突然吱的一聲竄出去好遠,一直消失在了黑暗裏。

看到這裏,雖然明明已經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了,我卻忍不住勾起唇角,露出了一點淡淡的笑意。

裴元灝,他是以為我想自殺吧。

其實走到這一步,大概很多人都不會再堅持下去了,死在這座牢籠里,讓他看到我僵硬的,毫無生氣的屍體,無可挽回也罷,刺激他也罷,總是撈回了一口氣來。

他看到那一幕的時候,只怕也是這麼以為的。

不過我沒那麼傻。

連別人傷害了我,我都不會用自己的死去血洗,更何況眼下?

用自己的生命去刺激別人,這是弱到毫無底限的弱者,才會去做的事。

我,還是想活!

命只有一條,我想做的事還有很多,找回我的女兒,補償這些年來虧欠她的母愛,好好的和她一起生活下去……

甚至——我還想再見輕寒一面。

我又太多未了的事,怎麼可能捨得死?

所以,那根本不是毒酒,只不過喝下之後會暫時讓人呈現出死亡的狀態。仵作、殮屍房,都已經打好了招呼,只要能瞞天過海,將我的屍體運出去……

卻沒想到,人算不如天算。

酒打翻了,讓裴元灝看到了我的意圖,現在,他只怕已經怒不可遏的,將我所有的安排都毀得一乾二淨了吧。

這隻老鼠,它是活了……

而我,卻已經失去了這樣的機會。

之前那個獄卒,我不知道他會如何,但落在裴元灝的手裏,只怕也是凶多吉少,當然這應該也是他早就料到了的,在皇帝的面前耍花招,得到的好處自然很大,可要賠出的就更多。

可是,我彷彿從來沒有得到過什麼好處,卻一直在賠。

真的,我在宮裏的這些年,從來就不是一筆賺的買賣。

想到這裏,我忍不住露出了一絲苦笑。

而就在這時,我緊貼着地面的耳朵突然捕捉了什麼,是在撲簌簌的落雪聲中,一個很輕很輕的腳步聲,踩在落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,一直停在了外面。

不知過了多久,漆黑的甬道盡頭,傳來了一聲悠長的聲音。

是鐵門,被打開了。

我的心一動,下意識的從地上爬起來,睜大眼睛望着那一頭。

是誰?

是誰在這個時候,出現?